“这水面团要和得软硬适中,像耳垂般柔软就好;油酥要用猪油,起酥效果最好,要反复揉搓,让它充分吸收油脂……”他一边说,一边示范。
马秀英平日处理文书是一把好手,针织女红也是样样精通,但面对这面粉油脂,却显得有些笨拙可爱。
她学着陈慕之的样子揉面,不是水多了加面,就是面干了加水,弄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面粉,鼻尖上也蹭了一点白,看得旁边的郭惠捂嘴直笑。
陈慕之也不嫌烦,耐心地手把手纠正她的手法:“对,就这样,手腕用力,顺着一个方向揉,把面筋揉出来……秀秀姑娘果然聪慧,一点就通。”
他下意识的夸奖,让马秀英脸颊更红,手下却更加用心了。
除了教做月饼,陈慕之还给郭惠一个更大的惊喜——做一个简易版的“生日蛋糕”,提前庆祝她的生辰。
他利用手头有限的材料,将鸡蛋、面粉、糖和一点点猪油混合,没有现代的打蛋器,就找了几根筷子让力气大的管二拼命搅打,虽然没有完全打发,但也勉强让面糊蓬松了一些。
他寻来一个厚底的陶盆,底部抹上薄薄一层油,将面糊倒进去,盖上盖子,放在灶膛里,利用柴火燃烧后的余烬和热灰来慢慢“烘烤”。
这纯土法的制作过程,让马秀英和郭惠都看得目不转睛,充满了新奇感。
等待蛋糕烘烤和月饼定型的时间,陈慕之甚至别出心裁地用熬炼好的、颜色雪白的牛油,混合了一些磨细的糖粉,小心翼翼地捏成了几根粗短可爱的“生日蜡烛”的形状,又用棉线做了灯芯。
当那个散发着浓郁蛋香、颜色金黄、虽然不如现代蛋糕蓬松却也足够诱人的“蛋糕”被陈慕之小心翼翼地从陶盆里取出来,倒扣在洗净的木板上,又将那几根憨态可掬的牛油蜡烛插在上面时,郭惠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拍着手连连叫好。
马秀英也看得美目异彩连连,她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用心地为生辰准备这样的礼物。
天色渐暗,陈慕之在院子里点起一盏风灯,将“蛋糕”摆在石桌中央,用火折子点亮了那几根牛油蜡烛,让郭惠闭上眼睛许个愿。
在朦胧温暖的烛光和众人的注视下,郭惠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许下了自己的十七岁生辰愿望,然后鼓起腮帮子,用力吹熄了那微弱的烛光。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和掌声,充满了简单而真挚的快乐。
柳莺儿也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帮忙,或是递东西,或是收拾灶台。她看着陈慕之专注地教马秀英,看着他和郭惠笑闹,看着这院子里因他而生的温暖与欢声笑语,心头最初的那丝酸涩与黯然,在这样温馨的氛围里,也慢慢地释然、化开了。
她默默地想着:只要慕之哥哥开心就好,只要能这样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帮到他,哪怕他眼中永远只看得到别人,我也……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的爱,如同夜来香,只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绽放,散发幽香。
趁着马秀英和柳莺儿将蛋糕分递给众人的间隙,郭惠悄悄凑到陈慕之身边,压低声音,飞快地将父母想将马秀英许配给朱元璋的事,以及她猜测姐姐马秀英心中可能属意陈慕之的话,一股脑儿地告诉了他。
最后,她眨着大眼睛,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与急切,小声问:“陈大哥,我觉得秀姐心里喜欢的人是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秀姐的话,你可要抓紧机会,主动些,去跟我爹娘提亲啊!不然,错过了姻缘,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陈慕之脸上惯常的笑容凝固了。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复杂地看向不远处侧脸在昏黄灯笼下显得格外柔和的马秀英,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汹涌而来。
提亲?对马秀英?这个念头本身就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
且不说自己这个“异乡客”贸然提亲是否合乎礼法规矩,会不会引来郭子兴的猜忌甚至怒火,单是想到马秀英那与姜月一模一样的容颜,就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替身?是心动?还是仅仅是对故乡和故人的无尽思念投射?
夜深人散,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秋虫在墙角不知疲倦地鸣叫。
陈慕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历史的这条巨大方程式,因为自己这个不该存在的“蝴蝶变量”的加入,是否真的会推导出一个与原本截然不同的“解”?
如果……如果真的与马秀英在一起,改变这段既定的历史,那么,日后若那渺茫的回归现代的机会真的出现,自己又能带走她吗?
若不能,将她独自留在这遥远的元末乱世,面对未知的变局和可能的苦难,自己又如何能够心安?
这情感的漩涡,远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让陈慕之感到迷茫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