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可谓直言不讳,甚至有些刺耳,直接将徐州惨案搬了出来,噎得孙德崖一时语塞,脸色涨红。
“你…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参赞,懂得多少军国大事?也配在此妄议军机,动摇军心?”孙德崖恼羞成怒,指着陈慕之,转而向郭子兴施压,“大帅!此事关乎我濠州存亡声誉,还请大帅乾纲独断,拿句话吧!”
“好了!诸位稍安毋躁!”郭子兴抬起手,止住了两人越发激烈的争论,眉头紧锁,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权衡。
他沉吟了足足半刻钟,厅内静得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最后,他猛地一拍案几,拍板定论:“众位所说,皆有其理!孙将军顾全的是义军兄弟情义与对外声势,军师与陈参赞考量的是城内安稳与长远之计。”
“然而,我等既同为义军,理当守望相助,彰显同袍之谊!如今友军新败来投,若拒之门外,或只允部分入城,确会寒了天下义士之心,于我红巾军声誉有损。还是……先行让赵、彭两军全部入城休整,以示我濠州结纳豪杰、共抗暴元的诚意与胸襟!至于粮草等具体事宜,后续再慢慢协商解决,等过段时间,看看外部局势变化,再作进一步定夺吧。”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顾及眼前情谊和表面实力,采纳了孙德崖等人看似更“义气”的主张。
计议已定,众人神色各异地依次离开议事厅,陈慕之走在最后,心头沉重。他刚走到门口,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力道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陈慕之侧头一看,却见是马秀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双明眸望着他,眼神复杂。
“秀秀姑娘…”陈慕之刚开口。
“叫我秀秀!”马秀英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脸颊微红。
“好吧,秀秀,”陈慕之从善如流,改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马秀英轻咬了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低声道:“呃,其实……你刚才在厅中所说的顾虑,也很有道理,是从濠州长远安稳出发。只不过……我义父他……身为盟主,有时需要权衡各方势力,顾及更多人的想法和情面,所以最终……希望你莫要因此灰心,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她的话语带着解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
陈慕之闻言,倒是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无奈,却也豁达:“我没事,真的。我就是个……呃,用我们家乡话说,就是个‘打工的’,说白了,就是个出谋划策的下属,职责所在,便是提出建议,分析利弊。至于最终如何拍板定案,自然是由大帅乾坤独断。我尽了我的本分,问心无愧便好。”
他下意识用了现代的词汇,随即反应过来,但也没太在意。
“你说的话真是有趣,‘打工的’?这是你的家乡话吗?听着倒是直白。”马秀英被他这新鲜的词儿逗得嘴角微弯。
随即,她顿了一下,脸上再次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声音也放低了些,带着一丝恳切:“慕之,你……你晚上可有空暇?”
“有啊,怎么啦?”陈慕之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呃,是这样的,”马秀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义妹惠儿,在中秋节那晚吃了你做的月饼之后,一直念念不忘,觉得意犹未尽。过几日便是她的十七岁生辰了,她馋你那手艺,又知我……我对庖厨之事也有些兴趣,如果你晚上得空的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做那月饼呀?我也想学着做给她,算是给她一个生辰惊喜。”
她找了个完美的借口,眼神却带着期待望着陈慕之。
陈慕之看着眼前这平日里精明干练、此刻却流露出小女儿情态的马秀英,心中不由一软,爽快答应:“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方。那……我先去准备一下晚上需要的材料,面粉、油、糖、莲子什么的,咱们傍晚时分,在我那院子里见?”
……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濠州城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边。
马秀英如约而至,还特意带了一些这个时令难得的、颜色鲜艳的新鲜水果,诸如脆枣、秋梨和几只通红的柿子,显然是作为“学费”和答谢。
她身后除了贴身丫鬟春香挎着个装食材的小篮子,还跟着一脸兴奋与好奇的郭惠——原来她听到马秀英要去陈慕之那里学做月饼,哪里还坐得住,死活非要跟着一起来,美其名曰“帮忙”,实则主要是想亲眼见见这位被姐姐时不时提及、既会作诗又会做饼的“神奇秀才”到底是什么模样。
陈慕之挽起袖子,俨然一副大厨派头,耐心地给马秀英讲解和面、制油酥、炒制莲蓉馅料的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