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空气有些滞重。刚上小学的儿子小涛蔫蔫地趴在餐桌上,小脸烧得通红,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呼吸带着不顺畅的呼噜声。南宫婉穿着洗得发白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她一手拿着体温计,一手笨拙地搅动着炉灶上噗噗冒泡的小米粥,浓郁的米香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
“妈妈……难受……”小涛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哼哼。
“乖,再量一次体温,粥马上就好了,喝了粥好吃药。”南宫婉的声音沙哑,透着深深的疲惫。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拿起体温计对着光线仔细看——38.5度。心又往下沉了沉。这烧反反复复,已经第三天了。
她刚把温热的粥端到儿子面前,口袋里的手机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是儿子班主任李老师的电话。
“涛涛妈妈?”李老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公式化的严肃,“今天下午两点是期末家长会,非常重要,涉及到下学期的分班和兴趣小组报名,务必请父母双方至少一位准时参加。”
南宫婉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看向烧得迷迷糊糊的儿子,又瞥了一眼墙上挂钟——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李老师,实在不好意思,小涛他发烧了,烧得挺厉害,我……”
“发烧了?那更要重视孩子的学习规划了,家长会就是沟通这个的。”李老师打断她,语气加重了几分,“涛涛妈妈,我知道你们家情况特殊,爸爸工作忙。但孩子的教育不能只靠学校一方,尤其是父亲角色的参与和关注,对孩子性格培养、责任感建立非常重要。上学期我就提过,小涛这孩子,各方面都不错,就是有点内向敏感,不太合群,这跟家庭陪伴,特别是父亲的陪伴缺失,有很大关系。这次家长会,就是希望家长们能重视起来,共同配合学校……”
“父亲角色的参与”、“陪伴缺失”……李老师的话像一把把淬了盐的小刀,精准地剜在南宫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看着儿子烧红的小脸,听着他难受的呼吸,再听着电话那头关于“父亲责任”的谆谆教诲,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委屈、愤怒和无力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
“李老师!”南宫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打断了对方,“我也想让他爸来!我也想孩子有爹疼有爹管!可他在哪儿?他在几千公里外的高速公路上!他在为了下个月的房贷、车贷、孩子的医药费学费拼命!他倒是想回来!他能回来吗?!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把孩子扔家里发烧不管去开家长会?还是把他爸从方向盘上拽下来飞回来?!”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南宫婉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听筒里回响,还有小涛难受的呜咽声作为背景音。几秒钟后,李老师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明显的错愕和一丝尴尬:“涛涛妈妈,你……你别激动,我理解你的难处……这样,你先照顾孩子,家长会的内容我回头单独发你一份文档……”
“谢谢李老师。”南宫婉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像结了冰,带着一种彻底的疲惫和麻木,“麻烦您了。”她不等对方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厨房油腻的地砖上。她背靠着冰冷的冰箱门,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溢出来,混合着炉灶上小米粥噗噗的沸腾声和小涛难受的呓语,构成了一曲令人心碎的绝望交响。
“寡妇……有男人的寡妇……我他妈就是个活寡妇!”她咬着牙,在心底一遍遍地嘶吼,泪水汹涌,冲刷着连日来的疲惫和此刻锥心的屈辱。公孙亮健康的身体,成了这个家最遥远的保障,而她,被牢牢钉死在这个“丧偶式育儿”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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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南宫婉顶着两个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抱着终于退了点烧但依旧蔫蔫的小涛赶到社区活动中心时,家长会早已结束。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收拾东西的李老师和几个同样晚到或滞留的家长。空气里还残留着人群散去后的浑浊气息。
“涛涛妈妈?”李老师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同情,也有些微的不自在。她快步走过来,递过来几张打印纸,“这是今天讲的重点,分班意向表,兴趣小组报名表,还有下学期的课外读物推荐清单,都在这里了。你……还好吧?”
南宫婉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纸:“谢谢李老师,我好多了,孩子烧也退了点。”她低头看着儿子无精打采的小脸,心口又是一阵闷痛。
“妈妈,我想回家……”小涛小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