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军的铁甲在夕照里泛着暗金,马蹄踏过北魏村落的土路,扬起的尘土混着玉米秸的气息,在车辙里画出蜿蜒的弧线。
沈攸之勒住马缰时,青铜护心镜反射的光恰好落在前方一户人家的柴门上。
那扇朽坏的木门旁,半埋在土里的陶罐正冒着丝丝白汽 —— 不是北魏牧民惯用的皮囊,而是南朝常见的青釉罐,罐口搭着的粗布巾上,还绣着半朵芍陂常见的菱花。
“元帅你看。” 飞虎军全军已全部归心,称呼也自然的有了改变,少年将军的声音带着惊奇,他从马鞍旁取下竹筒,里面的水早已喝尽,此刻正盯着那陶罐发怔。
之前他们在巨里山坳解救被魏骑劫掠的屯田户时,领头的老妪也是用这样的罐子盛水,罐沿还留着被火熏黑的痕迹。
辛弃疾翻身下马,甲叶碰撞的轻响惊得院角的芦花簌簌落下。
他走近柴门,见罐里的温水还冒着细泡,水面浮着几粒新收的粟米 —— 这是刚脱壳的秋粮,饱满得能映出人影。
门楣上挂着的红布条在风中飘动,末端系着的小木块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个 “宋” 字,笔画里还卡着半片蜀锦,正是盱眙榷场特有的纹样。
“是他们。” 薛安都粗声说道,他认出那布条的系法,与巨里山坳获救百姓腕上的一模一样。
当时他们突袭北魏粮营时,这些屯田户曾偷偷送来地图,说 “魏兵把抢来的稻子藏在断崖下”,此刻想来,定是这些在北魏的农户提前传了消息。
正说着,土坯房的门 “吱呀” 开了道缝,半张苍老的脸探出来。
看清辛弃疾胸前的飞虎纹甲片,老人突然跪倒在地,身后跟着的孩童们立刻举起手中的红布小旗 —— 那些旗子是用飞虎军赠送的伤药布做的,上面用朱砂画的 “宋” 字虽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旌旗都灼眼。
“恩人!” 老妪的鲜卑语里掺着淮南口音,她捧着陶罐往前膝行,罐底的泥渍蹭在衣襟上。
“听逃难的同乡说,你们要从这儿过。。。 这水是新烧的,还温着。”
她身后的小女孩突然举起紧握的拳头,张开手时,掌心里躺着三粒圆润的麦种 —— 那是商队从芍陂带过来的稻种,被孩子当成了宝贝。
辛弃疾接过陶罐,温水顺着指缝滴落,在龟裂的土地上洇出细小的水痕,像极了他初到芍陂时,渠水漫过田垄的纹路。
《孟子》里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的句子在眼前具现了出来,他解下了腰间的羊脂玉佩,那是宋文帝亲赐的又一批 “忠勇” 佩,玉面上的云纹被摩挲得发亮。
“谢谢老人家。” 他将玉佩塞进老妪手中,指尖触到她指节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犁留下的印记。
他转向孩童们,指着远处的稻田,“好好打理庄稼,明年春天,我会派人送新的稻种来。”
队伍继续东行时,沈攸之忽然指着道旁的草垛。
三个穿粗布袄的少年正躲在后面,见飞虎军经过,突然齐刷刷地鞠躬,怀里露出半截飞虎军的短斧 —— 那是前日打扫战场时,战士们故意遗落在路边的,斧柄上还刻着 “冶山” 二字。
“他们在学咱们劈柴。” 少年将军笑道。
他想起出发前,辛弃疾特意下令 “过村落不得取百姓一物,饮百姓之水需留铜钱”,此刻见道旁的桑树上挂着几串铜钱,正是按军中规矩留下的饮水钱,钱串上还系着鲜卑文写的 “谢谢” 的字样。
继续向南,行至黄河北岸,暮色已浸透河谷。
刘勔带着几名文官在渡口等候,袍角沾着的泥浆里混着芦苇屑,显然是从水路赶来。
他捧着的账册用桑皮纸装订,封面题着 “淮西军纪要”,墨迹还带着松烟香。
“元帅,这是冶山的报单。”
刘勔翻开账册,上面用朱砂标着 “新铸斩马刀三百柄,每柄重三斤四两”,旁边附着工匠的批注:“仿飞虎军破阵样式,刃口淬矾水”。
他又翻过一页,“芍陂早稻收了七万石,刘太守说留了最饱满的做种,穗长比往年多两寸。”
薛安都抢过账册,见其中一页画着密密麻麻的小记号,每个记号旁都注着地名:“巨里山,救民三十七口”、“冀州南,赠稻种二斗”、“黄河岸,埋铁锅三口”。
最末行写着 “百姓赠物:水五十六罐,粟米三升,布二匹”,下面用小字标着 “均以市价付铜钱”。显然是斥候已将发生之事提前告诉了刘勔。
“还是你细心。” 薛安都拍着刘勔的肩甲大笑,甲叶碰撞声惊飞了渡口的水鸟。
那些水鸟掠过水面时,露出水下的网箱 —— 里面养着百姓偷偷送来的活鱼,网绳上系着的木牌写着 “谢辛帅护佑百姓”。
辛弃疾的目光停在账册末尾:“阵亡二百七十四人”。
每个名字旁都画着小小的兵器,沈攸之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