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古怪行为很快引起了礼拜堂里的人的注意,新税官是一个威尼斯人,非常年轻,比戈鲁的长子也大不了几个月,心中还有一些纯洁的仁慈与好奇。
看到这个粗鲁的农奴徘徊在木台旁边,就像是一只饥肠辘辘在餐桌下绕行的狗,他忍不住问道,“这是谁?他怎么老是在这里晃来晃去?”
教士正在享用一杯葡萄酒,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让士兵把他打走吧,他们还能干什么?大概是看着上了你带来的那块木板。”说实话,那块木板还真是不错,如果把它放在他的床榻上,想必他的床榻就不至于总是吱嘎作响。
“我怎么觉得他为的不是那块木板?”
“不是为了那块木板,还能是为了什么?为了您所带来的那些数字吗?”教士好笑的说道,他也正在向这个税官学习数字,这是他们的新领主提出来的要求。
他们的新领主虽然是个十字军骑士,但看在他竭力控制住了那些粗鲁的法兰克人,没有让他们在这座岛屿上横行无忌,劫掠强暴乃至屠戮的份上——这位教士虽然是正统教会的,却仍然愿意给他的官员行个方便,反正他不是要他们执行罗马教会的仪式,按照他们的方式划十字,吃圣餐,只是学习一些数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一下子从十二进制到十进制,让他感觉有些不太方便,但好在他还有一双手,当他发觉自己正在情不自禁的在使用十二进制的时候,他就抬起双手来提醒自己——“一二三,哦,还得加个零。”他这样比划着双手喃喃自语,那个威尼斯人转头向外看去,在火把的光亮下,他看到那个农奴似乎也在做着相同的手势。
“我们还是把他叫进来吧。”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好,该怎么教这些农奴学习数字,他们有这个时间吗?有这个精力吗?有这个头脑吗?
古罗马人曾经将奴隶称之为会说话的家具,双足站立的牛马。这些农奴对于老爷们来说也是如此,他觉得他们的新领主有些异想天开。
等到这个农奴被他们叫进来了,威尼斯人的兴趣就顿时下去了一大半。
他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农奴都没什么区别,面色灰白,两股战战,一见到他们就跪在了地上,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惊吓而昏倒。
“你在干什么呢?”威尼斯人问:“你是想要那块木板吗?”
“不不不不,”虽然确实想要,但戈鲁马上否认道,“我只是想要确定,我们真的只要交那么少的税吗?”
威尼斯人不由得蹙眉,他简直是烦透了这些农奴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了,要他说,不如让他们回去好好干活。等到缴税的时候,他再来一次,监督这些人按照新的税法缴税就行了,又何必让他们自己去数数和计算呢?
“那么说……我需要缴纳十二筐葡萄……五十块木板,三十尺的篱笆,还应当交三桶羊奶,还有两桶麦子,或者是豌豆……”
戈鲁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自己得出的数字。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税官还是教士,都没有在意。但渐渐的,税官首先睁大了眼睛,然后教士更是惊讶地弄掉了手中的树枝——他原先在沙盘上滑来滑去的来着。
作为此地的教士,要为教会催缴什一税,他当然也很清楚每个农奴家中的状况。
他有多少房屋,有多少牲畜,有多大的份地,有多少孩子……他们都一清二楚,威尼斯人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说错了吗?”
没有,对于后世人来说,只是最简单的加减法,对于此时的教士,商人和贵族也不难,但出自于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农奴之口,就着实叫人惊讶万分了。
“你怎么算出来的?”
“掰手指头,老爷,你们不是说十个就算一打嘛。”
“不是一打,算了,”这当然是一种错误的说法,但能够有这样的理解,已经很不错了,威尼斯人顿时生出了兴趣,“你已经能够将数码和它代表的东西联系在了一起吗?”
戈鲁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威尼斯人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对方能懂什么叫做数码?
不过戈鲁确实已经明白了,老爷写在黑木板上的那些字,就代表着手指头,一个图案,代表着一根手指头,另外一个图案代表着两个手指头,以此类推。
“太有趣了。”威尼斯人兴致勃勃地说道:“坐下吧,我还想问问你其他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也正在更多的城市和村庄中发生,如同戈鲁那样天生就对数字有着极大敏感性的农奴毕竟还是少数,但正所谓,想要学习好一样事物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它感兴趣,而哪个农奴会不在乎自己将要交多少税呢?
他们几乎将数码和进制方式放在嘴里嚼着,放在手里攥着,他们眼睛望出去,看到的不是几根稀奇古怪的线条,是一个美好的将来。
虽然新来的官员再三重申,那些杂税也只在这一年不再收取,只是暂时供给他们休养生息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