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突然撕裂晨雾。察哈尔人的雪刃车像群低伏的狼,顺着冰面滑过来,车侧的钢刀切开积雪,留下两道平行的白痕。巴图勒猛地挥下红旗,阿吉立刻勒紧缰绳,三十辆冰甲车同时向右侧转向,铁轮在冰面划出半弧形轨迹——这是他从明军《车营扣答录》里学的“雁行变”,专用来躲避正面冲击。
雪刃车扑了个空,领头的战车突然急转,车侧的冰刀擦着巴图勒的指挥车掠过,车帮上的铜钉被削掉两颗,飞溅的碎片打在阿吉手背上,立刻渗出血珠。“他们想切断咱们的车轴!”阿吉嘶吼着猛拽缰绳,冰甲车在冻土上颠簸着加速,铁轮碾过卵石层时,发出冰雹砸铁皮似的声响。
巴图勒摸出腰间的火铳,这是前年在开原城缴获的万历年间制品,枪管上刻着“威远”二字。他瞄准雪刃车的驾驭手,却发现那些人都缩在车挡板后,只露出双握着刀柄的手。“他们学了明军的车战规矩。”他忽然明白过来,林丹汗不只是仿造车形,连战术都偷师了——当年李成梁的车阵,就是靠挡板护住射手,再用车侧的刀斧破坏敌军战车。
冰甲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巴图勒低头看去,左后轮的铁圈上卡着块尖石,车轮每转一圈,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更糟的是,察哈尔人的雪刃车正从两侧包抄过来,车侧的冰刀在阳光下连成片寒光,像张即将收紧的网。
“往凹地冲!”他突然喊道。阿吉愣了下,随即狠狠一鞭抽在挽马身上。冰甲车顺着缓坡冲下凹地,铁轮碾过卵石层时,车身跳得像要散架。巴图勒看见追来的雪刃车在坡顶犹豫了——那些车侧的冰刀虽然锋利,却经不起卵石的磕碰。
“就是现在!”他扯下指挥车上的黄旗。早已绕到侧翼的五辆冰甲车突然加速,铁轮在冻土上犁出深沟,径直撞向雪刃车的侧后方。只听“咔嚓”脆响,第一辆雪刃车的车轴被撞得歪斜,车侧的冰刀扎进冰面,整辆车像只翻壳的乌龟。
欢呼声刚起,巴图勒忽然看见河对岸升起黑烟。那是他们囤积草料的地方,昨夜派了十名亲兵看守。他摸出望远镜——那是用半车盐从俄罗斯商人手里换的稀罕物,镜片里映出群穿蓝甲的士兵,正将火把扔进草堆,他们头盔上的红缨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是明军!”阿吉的声音变了调,“他们骗了咱们!”
巴图勒猛地攥紧望远镜,镜筒边缘硌得手心生疼。上个月来交易战车的汉人商人说,明朝边境军饷短缺,根本无力北顾。可此刻那些蓝甲士兵的队列,分明是辽东镇的鸳鸯阵——十人一组,长矛在外,短刀在内,正是对付骑兵的战术。
雪刃车趁机反扑过来。这次他们不再恋战,只是用车侧的冰刀疯狂切割冰甲车的轮轴。巴图勒看见阿吉的战车后轮突然脱落,少年被甩到冰面上,转瞬就被雪刃车的钢刀带起的雪雾吞没。
“撤到河岸!”他嘶吼着调转车头,冰甲车的铁轮在冰面上划出杂乱的轨迹,像群受惊的鹿。身后传来车轴断裂的脆响,夹杂着亲兵的惨叫。当最后一辆冰甲车冲上河岸时,巴图勒回头望去,克鲁伦河的冰面已经成了碎铁场,三十辆战车只剩下七辆,雪刃车的残骸间,明军的蓝甲正在收拢战利品。
萨满跪在雪地里,用蒙古语念着安魂经。巴图勒踢开块冻硬的马尸,看见马肚子上插着支箭,箭杆上刻着“大明”二字。他忽然想起汉人铁匠临死前的另句话:“这些铁轮子,终究是别人手里的刀。”
夜幕降临时,残余的内喀尔喀人在山坳里燃起篝火。巴图勒用雪擦净手上的血,开始拆卸冰甲车的铁轮。亲兵不解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远处明军营地的火光:“带铁的东西,总会被人顺着踪迹找来。”
月光爬上篝火时,七辆冰甲车变成了堆散落的木板和铁皮。巴图勒将那些包铁的车轮滚到山涧里,听着它们坠入深谷的闷响,忽然觉得松快了许多。萨满递来碗热马奶,他一饮而尽,看见篝火的影子在岩壁上晃动,像极了克鲁伦河冰面上那些交错的车痕。
“开春后,咱们去贝加尔湖。”他对幸存的亲兵说,“那里的冰面没有车辙,只有狼群的脚印。”
亲兵们沉默着点头,开始收拾行囊。巴图勒最后看了眼河南岸,明军的营地已经熄灭了灯火,只有雪刃车的残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弯腰捡起块冰甲车的碎片,碎片边缘还留着螺旋纹的印记,像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嘲讽。
天快亮时,他们踏上了西去的路。马蹄踩在新雪上,没有留下车辙,只有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朝着日出的方向延伸。
残甲秘文
天聪二年的冻土泛着青黑色,赵莽踩着雪壳子穿过战场时,靴底沾满了凝固的血冰。三天前内喀尔喀与察哈尔的车战刚歇,散落的冰甲车残骸像被啃过的骨头,铁轮上的螺旋纹还嵌着带血的碎布——那是察哈尔部特有的赭石色毡料。
他的手突然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