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人......请坐......”
苏凌喘息着,指向榻旁唯一的一张圈椅。
“苏大人快请躺下!”
孔鹤臣却执意不肯松手,脸上带着不容分说的关切与坚持。“您病体如此沉重,岂能再为礼数所拘?您若执意站着说话,孔某心中何安?这岂不是让孔某成了害您劳神的罪人?若您不躺下,那孔某只能立刻告辞,再不敢叨扰您静养了!”他语气恳切,甚至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责备与心疼,姿态却异常强硬,仿佛苏凌不躺下,他便真的会拂袖而去。
苏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而虚弱的苦笑,看着孔鹤臣那副“您不躺我就走”的坚决模样,终于不再坚持。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哑:“孔大人......如此厚爱......苏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孔鹤臣和林不浪一左一右的小心搀扶下,他缓缓坐回榻上,又极其缓慢、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般地躺了下去,拉过被角,轻轻盖至腰间。
躺下的瞬间,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头,喉结滚动,似乎强压下了什么不适。
孔鹤臣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本该如此”的欣慰神色,在那张圈椅上坐下。
林不浪和周幺则肃立在榻尾一侧,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始终不离苏凌。
短暂的沉默后,孔鹤臣率先开口,语气充满了真挚的关怀道:“苏大人这病......看着着实凶险。不知方会首是如何诊断的?风寒虽为常见,但若迁延日久,深入腠理,亦是大患啊!”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苏凌躺下后的神情变化。
苏凌半阖着眼,气息依旧微弱,声音如同游丝道:“有劳......孔大人挂怀......方会首言道......是旅途劳顿......风寒入体......邪气盘踞......”
“加之......旧伤有些复发......纠缠不清......故而......显得沉重些......咳咳......需静心调养......慢慢拔除......”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几个字便要停顿喘息,显得极为吃力。
“旧伤?”
孔鹤臣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眼神微缩。
“苏大人为国操劳,竟还留有旧疾?真是......真是令孔某心痛!务必珍重啊!”
“些许......陈年旧事......不足挂齿......”苏凌微微摇头,似乎不愿多谈,脸上露出一丝疲惫道。
“倒是......累得孔大人......亲自跑这一趟......苏某......心中实在......不安......”
“苏大人切莫如此说!您病中尚心系朝廷,心系万民,此等风骨,实乃我辈楷模!”
孔鹤臣连忙摆手,语气充满敬重。
就在这看似温情脉脉、实则暗流涌动的相互关切与客套中,房门被轻轻推开。
小宁总管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褐色药汤。
他脚步轻捷无声,走到榻前,对着众人微微躬身,声音平稳道:“大人,药熬好了,方会首嘱咐,需得趁热服下。”
“有劳......”
苏凌微微睁眼,看向孔鹤臣,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孔大人......您看......苏某失礼......需得先行服药......”
“苏大人快请!治病要紧!孔某在此等候便是!”孔鹤臣连忙说道,目光却紧紧盯住了那碗药汤和端药的小宁总管。
小宁总管将药碗小心地递到苏凌手中。苏凌挣扎着想要坐起,林不浪立刻上前一步,轻轻托住他的后背,将他扶起半靠在床头。
苏凌接过药碗,那滚烫的温度似乎让他冰凉的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对着碗口,轻轻吹了吹气,然后,在孔鹤臣毫不放松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仰头将那一碗浓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动作干脆,没有丝毫迟疑。
药汤入喉,他眉头紧锁,显然那滋味极不好受,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才勉强咽下。
放下空碗时,他额角的冷汗更多了,脸色也更显灰败,呼吸急促,仿佛这碗药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孔鹤臣看着他痛苦地喝下整碗药,鼻端嗅着那绝对真实的、浓郁到刺鼻的药味,心中最后一点关于“装病”的疑虑,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这药,这反应,这病容......做不得假!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昨夜情报误判的懊恼,也有对苏凌真实病情的惊疑,更有一丝被无形之手愚弄的愤怒。
然而,他脸上却适时地显露出无比的欣慰和关切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苏大人能按时服药,定能早日康复!孔某看着,也放心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