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像是在脑海中过滤着人选,问道:“依夫人之见,如今我军中,可有哪位年轻才俊,品性、才干、前程皆可,能配得上秀英这般品貌才情的?”
张氏对军中事务虽不直接插手,但身为元帅夫人,常常耳濡目染,濠州起义也刚不久,年轻将领们也不是很多。她想了想,谨慎地说道:“军中若要论品貌端正、才干突出,且能与秀英的心气、见识匹配的,恐怕……确实不多,需要仔细甄别。元帅心中,可已有了初步的人选?”
她把问题巧妙地抛了回去。
郭子兴捋了捋短须,眼中精光微闪,如同在审视一幅军事地图,缓缓道:“眼下军中,有个叫朱元璋的年轻人,夫人应当有印象,就是之前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那个亲兵九夫长,以前叫朱重八,出身是贫寒了些,也只粗通文墨,但此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嗯,精明能干远超同侪,处事极为得当,分寸拿捏得极好,更难得的是作战勇猛不畏死,机变灵活,善于抓住战机,是块未经雕琢便已显光泽的好材料。短短数月,已凭着实打实的军功升作统兵千户,独领一军,屡立战功,如今已是我麾下数得着的得力战将,军中威望日隆。依我看,此子之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他话语中对朱元璋的欣赏与看重几乎不加掩饰,显然已将其视为重点培养对象。
张氏点点头,她对朱元璋也有些印象,确实是个沉稳精干的年轻人:“既是你看好的人,想必差不了。方今兵荒马乱,正是用人之际,也正当收召此等豪杰。那我们……寻个合适的机会,先探探秀英自己的意思?总要她自己也愿意才好,强扭的瓜不甜。”
……
而此刻,回到自己那间陈设雅致、带着淡淡书卷气息闺房的马秀英,却远没有父母谈论的那般平静从容。
她卸下头上那支简洁的珍珠步摇和些许钗环,对镜自照,镜中映出的容颜清丽依旧,但那双酷似姜月的明澈眼眸中,却荡漾着前所未有的、纷乱而迷茫的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春水,一圈圈散开,难以平息。
她呆坐了一会儿,心头烦乱,便起身来到靠窗的书桌旁,下意识地拿起那支狼毫小楷,在铺开的洁白宣纸上,一笔一划,极其工整地写下:“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正是陈慕之“所作”的那首《咏鸡》。
“好诗啊!秀姐,你什么时候偷偷学了作诗?这诗写得真有意思!”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十足的惊讶。
马秀英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手一抖,一滴墨汁差点滴在纸上,连忙回头,却见是义妹郭惠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踮着脚尖,好奇地探头看她写字。
马秀英不禁脸上一红,如同染上了晚霞,急忙分辩道:“不是我作的…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就寝?偷偷跑来找姐姐有事?”她试图转移话题。
郭惠年纪小,性子活泼跳脱,是郭子兴的亲生女儿,与马秀英感情极好。
她嘻嘻一笑,说道:“嗯,就是睡不着嘛,想起来你晚上带回来的那个饼子实在好吃,我想问问你是在城里哪家铺子买的,明天我也让丫鬟去买些。没想到正好撞见你在写诗,秀姐你真厉害!”&bp;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崇拜。
马秀英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腾”地一下升了起来,连耳根都微微发热,“都说了不是我作的啦!那饼子也不是在铺子里买的,是…是军营里那个新来的陈参赞,叫陈慕之的秀才,他自己亲手做的。”
“秀才?会做那么好吃饼子的秀才?”郭惠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
随即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指着纸上的诗,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这首诗……是不是也是他做的?哦……我明白了!又为你作诗,又亲手做这么好吃的饼子给你,他……他是不是想追求姐姐你呀?!”
郭惠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里全是“我懂了,我懂了”的笑意。
马秀英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心跳莫名加速,又羞又急,佯装生气地举起手作势要打郭惠,嗔道:“死丫头!可不许在外面乱说!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给旁人听见可不得了!”
语气虽凶,却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小姑娘在无力地辩解。
郭惠却笑着像只灵活的燕子般闪开,绕着桌子躲避,“被我说中了吧?!脸都红成这样了!嘻嘻,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天天有好吃又新奇的饼子吃啦?全靠姐姐啦!”
“你还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马秀英羞恼交加,起身便去追打这个口无遮拦的义妹。
两姐妹顿时在香气馥郁的闺房内笑闹着追赶起来,裙裾飘飞,环佩轻响,暂时驱散了马秀英心头的纷乱,却也让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