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视线先是模糊地扫过天花板上惨白的灯管,光晕在瞳孔边缘撕裂又弥合。耳边传来嗡鸣,像是隔着厚重的幕布传来一个女人断断续续、带着浓重鼻音的啜泣,间杂着一个低沉的、熟悉的男声在说着“医生……再检查一下……他是不是……”
“呃…啊…哈!”
“丹尼?!”守在床边紧握着他一只手的妻子丽莎尖叫起来,泪水瞬间决堤,“丹尼!上帝啊!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她几乎是扑上来,颤抖着抚摸丈夫蜡黄枯槁的脸颊,声音破碎不成调,“你听到我吗?医生!医生他醒了!!!”
后面站着的父亲,丹尼的老卡特,也猛地冲到床边,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纵横交错着惊喜的泪水:“儿子?能听见吗?看看我!是爸爸!”
丹尼的瞳孔剧烈地转动着,里面燃烧着一种绝非病愈者的光芒。那不是清澈的清醒,更像是沉船最后的幸存者抓住了破碎的浮木,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极度恐惧和被恐惧催生的、近乎疯狂的执念。
“衣……衣服……”
“你说什么?丹尼?”丽莎焦急地把耳朵凑得更近,泪珠滴落在他凹陷的锁骨上,“衣服?你要换衣服吗?不急的,你先好好休息……”
“衣服!!”丹尼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颈部绷起可怕的血筋,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某个虚无的点,整个人透出一种玉石俱焚的癫狂,“我……从海上……捞起来那身……衣服!在哪!?我的……U盘……摄像机……衣服在哪!!!!”
丽莎和老卡特完全被眼前这颠覆想象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等了八个月,祈祷着出现一丝苏醒的微光,却万万没料到,驱散黑暗后进入的,竟是这样一片风暴肆虐、充斥着无法理解噩梦的绝境。
他们心目中的儿子、丈夫,此刻披着虚弱躯壳的灵魂,却像被某个恶灵的火焰点燃,疯狂而陌生。
“在……还在家里!”老卡特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发颤,“你昏迷时候身上那套破破烂烂的深潜服?一直……一直按你昏迷前反复嚷嚷的话,没敢丢!和那些……那些沾满海水的破烂一起……锁在地下室那个旧铁柜里……”
“拿……来……现在!!”丹尼咆哮着,脖子上的血管暴突,似乎用尽了这具羸弱身躯的全部潜力,“现在!立刻!拿来!!!”
“好!好!我去!爸爸马上去!”老卡特慌了神,再不敢有丝毫迟疑,胡乱抹了一把脸,踉跄着就冲向病房门口,差点撞在闻讯匆匆赶来的医生护士身上。
丽莎紧紧抓住丹尼依旧在挣扎的手臂,泪眼朦胧地看着丈夫那双疯狂燃烧、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的眼睛,心头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的心痛和恐慌。丹尼已经完全听不到她带着哭腔、一遍遍重复的安抚话语了。他的身体在病床上不安地扭动,头颅烦躁地左右摆动,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留置的输液管和各种监控线缆哗啦作响。
护士想要上前检查,被他喉间发出的、饱含敌意的低沉嗬嗬声逼退。他的所有精神意志,都死死锁在那个地下室的旧铁柜上。
时间在滴答声中凝滞。
当老卡特上气不接下气地抱着一个散发着浓重海腥和铁锈味、湿漉漉的灰色帆布防水包冲进病房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附过去。
丹尼的反应如同条件反射——那双浑浊却燃烧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死死钉在防水包上!
“给…我!”
他嘶哑地命令,奋力抬起虚弱的手。
老卡特犹豫了一瞬,在丹尼骤然凶狠的目光逼视下,还是颤抖着将沉重冰冷的防水包塞进儿子努力探出的手中。
防水包接触到皮肤的刹那,丹尼的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一个在病床上躺了八个月的植物人。
他近乎粗暴地用牙齿撕扯密封拉链头,布满针孔和擦伤的手指在帆布表面摸索。湿冷滑腻的感觉透过布料传来,伴随而来的那股熟悉的、烙印进灵魂的深海气息和刺鼻硫磺味、腐殖质气息……真实得令人作呕。
哗啦!
包里裹挟着脏污盐粒和藻屑的深潜服、损坏变形的氧气调节阀、一个被压扁的铝制水壶、几段已经无法使用的发光浮标……被他不顾一切地掏出来,胡乱扔在洁白的病床上。
深潜服的内置口袋里……空的!
丹尼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呼吸骤然停顿!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手指的颤抖加剧。他发狂般撕扯着深潜服内衬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扯开了原本封闭的口袋隔层!
指尖突然传来硬物的触感!那并非衣服本身的结构!
丹尼的动作骤然僵住。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内衬被海水浸泡后又风干变得僵硬的角落,指甲抠开一道极其隐秘、用特殊防水胶二次粘合的缝合线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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