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癫狂渐趋尾声,血池的沸腾缓缓平息,只余下粘稠血浆表面偶尔鼓起又破裂的气泡,发出“啵”的轻响。浓重的血雾弥漫不散,将山谷笼罩得如同炼狱。教徒们耗尽了体力,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软泥瘫倒在地,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血色的穹顶。
花瑶独自立于池畔,兜帽重新拉下,遮住了所有表情。她手中的银杖,“蛊心之眼”的光芒也黯淡下去,但杖身依旧残留着滚烫的余温。血水倒映着她模糊扭曲的黑色身影,仿佛池底沉沦的怨魂正向上窥视。
“前任圣女…姜伯阳…”她低沉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冷酷,“你们用命换来的,不过是将这循环…推迟了三十年。”她望着血池深处,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前任圣女宁死不屈的眼神和叛教长老枯目中的诅咒。“冰棺…那最后的证据…”一丝极淡的阴霾掠过她眼底。她知道,那十九具冰封的尸体,是比血池更危险的秘密,是足以将她和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彻底焚毁的引信。这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在力量充盈的此刻,反而带来一丝冰冷的寒意。
距离那翻滚着罪恶的血池仅百步之遥,一面近乎垂直、布满湿滑苔藓的悬崖峭壁之下。若非知晓内情,绝难发现那几块看似天然堆叠、布满藤蔓的巨大岩石间,隐藏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内里幽深,吹出阴冷刺骨、带着陈腐气息的寒风。
穿过曲折狭窄、仅靠壁上镶嵌的几颗发出惨绿幽光的萤石照明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被人为地修整过。洞窟中央,森然陈列着十九具通体晶莹剔透的冰棺。冰棺并非凡物,乃采自极北万丈玄冰窟深处的“千年寒玉髓”整块雕琢而成,触手冰寒刺骨,却奇异地保持着恒定的低温,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从棺盖边缘缭绕渗出。
冰棺内,盛满一种淡青色的、微微粘稠的药液。十九具形态各异的尸体,便悬浮浸泡其中。药液名为“凝魂玉髓”,由七七四十九种珍稀药材乃至毒物秘炼而成,功效霸道。它不仅能令尸身千年不腐,更能将死者临死前最强烈的情感印记——极致的恐惧、刻骨的怨恨、绝望的哀求——如同拓印般死死锁在僵化的面容和扭曲的肢体上,使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发出无声的控诉。
看守者巫咸,一个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瘦老者,裹在厚重的灰鼠皮袄里,手中提着一盏同样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灯笼,如同幽灵般在冰棺阵列间缓缓踱步。灯笼的光映照着一张张凝固的“面孔”。
他在三号冰棺前停下。棺内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面容清丽,双眼却惊恐地圆睁着,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仿佛死前看到了无法理解的恐怖。她的双手呈爪状死死抠着棺壁(尽管只是药液中的动作凝固),纤细的脖颈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见。巫咸枯槁的手指隔着冰冷的寒玉髓棺壁,虚虚拂过少女的脸庞,干涩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玄阴姹女体…可惜了…三江盟那老匹夫悬赏了十年…花瑶这丫头…下手太快…”少女的来历并非外敌,而是三江盟盟主早年走失、身负特殊炉鼎体质的独女。花瑶为炼制一种需要至阴元气的秘药,派人将其掳来,榨干元阴后灭口,伪装成意外。
七号冰棺内,是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他双目紧闭,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唯有仔细看他交叠在胸前的双手,才能发现十指指甲尽数被拔去,指骨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巫咸浑浊的老眼扫过老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天机谷的‘神算子’…妄图推演我教命脉,窥探血池之秘…落得个魂飞魄散,肉身封存的下场。”这老者,是正道魁首之一“天机谷”的耆宿,因推算出梅山教血祭将引动浩劫,孤身潜入探查,最终被花瑶亲自出手擒杀。
十三号冰棺里,则是一个身着残破青黑色劲装、胸口绣着一只展翅青鸟徽记的中年汉子。他怒目圆睁,钢牙紧咬,即便死去,一股不屈的凛然之气依旧扑面而来。他一只手臂齐肩而断,断口处被药液浸泡得发白。“青梧卫的暗桩头目…赵锋的左膀右臂…”巫咸提着灯笼,凑近了些,仔细看着汉子脸上凝固的愤怒,“倒是条硬汉…中了‘蚀骨销魂散’,熬了三天三夜才断气…可惜,他传出去的消息,早就被我们改过了…”这汉子是青梧卫潜伏在梅山外围的最高级别密探,在即将传递出关键情报时暴露,被酷刑折磨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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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具冰棺,都是一段被强行终止的真相,一桩不可告人的血案。他们或是身负特殊使命的正道高手,或是朝廷密探,或是身怀异宝奇能的散修。他们的死亡,共同编织成梅山教这数十年来在黑暗中织就的血腥罗网。这些尸体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