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母亲正在灶台前忙碌地揉面。那面团在她那双布满裂口的手中灵活翻转,每一次用力,都扬起一小片细小的面粉雪,在那并不明亮的光线中翩翩起舞。“平安!”母亲惊喜的声音瞬间响起,手中的擀面杖“当啷”一声,毫无预兆地掉落在案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的围裙上还沾着揉碎的白菜叶,那是为了给儿子准备一顿丰盛饭菜留下的痕迹。母亲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到李平安身边,目光中满是心疼:“快让娘看看,这咋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说着,便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那粗糙的手掌带着母亲特有的温度,传递着无尽关爱。
父亲依旧如往常一般,静静地蹲在门槛上,专注地敲打着旱烟袋。火星四溅,落在结霜的鞋面上,转瞬即逝。他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伸手想要摸摸儿子的头,可那手在半空中却突然僵住,似乎是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最后只是重重地拍了下李平安的后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又充满力量:“回来就好,家里杀了年猪,晚上给你炖排骨。”李平安望着父亲,发现他又新添了不少白发,在那并不耀眼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突然想起离家那天,父亲也是这样默默地站在路口,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株饱经风霜却依旧倔强的老槐树,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他的归期。
深夜,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那盏油灯还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光芒,照亮着屋内一角。母亲坐在油灯下,神情专注地数着那些皱巴巴的钞票。每一张钞票都仿佛带着母亲的体温,被焐得发潮。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担忧地问道:“厂里发的?听说南方厂子克扣工钱......”李平安默默地往火盆里添了块硬柴,那硬柴刚一接触到炭火,火苗便“噼啪”一声炸开,火星四溅,映得母亲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如同岁月镌刻的痕迹。他看着母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声说道:“放心,我在仓库管账,老板人不错。”然而,他却没有提及那些加班到凌晨的夜晚,在那寂静的仓库里,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声音陪伴着他;也没有说起被叉车划伤手掌时,钻心的疼痛和无助,是于彩霞默默地递来创可贴,细心地为他包扎,那温柔的眼神和关切的话语,让他在异乡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气息。李平安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车铃铛在巷子里清脆地响起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那声音如同悦耳音符,在狭窄巷子里回荡。高凤菊扎着鲜艳的红头巾,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从院里跑出来。她身上的棉袄袖口露出半截毛线手套,那手套的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初学织就,却透着一股别样的质朴与温暖。“等很久了吧?”她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睫毛上还沾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宛如清晨的露珠。李平安望着她鼻尖那几颗俏皮的小雀斑,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高中时代,那时的她总爱用钢笔在草稿纸上画雏菊,每一朵雏菊都仿佛带着她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乡间的土路被一层薄冰覆盖着,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晶莹光芒。李平安和高凤菊骑着自行车,车轮碾过薄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仿佛是冬日为他们奏响的独特乐章。高凤菊骑得比记忆中稳当了许多,她的麻花辫随着骑行的节奏左右摇晃,像是在风中翩翩起舞。路边的芦苇丛在风的轻抚下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冬日的故事,惊起了几只麻雀,它们扑棱棱地掠过李平安眼前,为这宁静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生机。“看!”高凤菊突然兴奋地刹车,手指向远处的麦田,只见那残雪在麦茬间闪着银光,宛如撒了一地的碎月亮,美得如梦如幻。
李平安望着她的侧脸,那轮廓在阳光的勾勒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圣洁而美好。他的喉咙突然发紧,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高中时,他总喜欢坐在她的后桌,看着她用蓝色墨水在作文本上写下“愿做一颗星子,照亮夜行人的路”。此刻,这句话仿佛穿越了时空,又一次在他的耳畔清晰地响起。他有些慌乱地低头调整车链,那金属齿轮的凉意迅速渗进掌心,试图让自己有些发烫的头脑冷静下来。
“你真的不回学校了?”高凤菊的声音被风轻轻吹散,带着一丝疑惑与惋惜。李平安的车轮不经意间碾过一块碎石,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现实,想起工厂里那永远潮湿的仓库,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味道,想起于彩霞塞给他的暖手宝,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然而,他听见自己缓缓说道:“东子考上县一中了,家里......”话还没说完,高凤菊已经迅速从书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递到他面前:“尝尝我娘腌的糖蒜,特意给你留的。”
李平安轻轻接过油纸包,打开,糖蒜的酸甜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当那味道在舌尖散开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