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
“中丞可知,濉口之战,我们赢在魏骑轻敌,而非实力碾压?”
他指着淮河对岸,“北魏在碻磝增兵五万,拓跋焘的侄子拓跋仁亲掌黑槊营,日夜操练。我们的敌台只修了三成,芍陂的存粮仅够十万大军三月之需,三千飞虎军所需战马未至 —— 此时北伐,正中其下怀。”
“辛大人这是长他人志气!” 袁淑猛地提高声音,麈尾指着铁矿场,“这么多精铁,这么多粮草,还不够你用兵?当年檀道济唱筹量沙,不也吓退了魏军?”
“檀公那是无奈之举,” 辛弃疾的目光陡然锐利,“他死后,北魏君臣弹冠相庆,说‘南人再无劲敌’。如今我们好不容易筑起防线,岂能因一时之胜就前功尽弃?”
他拿起账册递给袁淑,“您看,这是流民入屯的户数,已达五千。再给一年时间,他们就能成为既会耕种又能打仗的劲卒。”
袁淑草草翻了两页,便扔回桌上对辛弃疾劝说道。
“陛下的口谕,大人还是要听一下的。” 他凑近一步,继续小声对辛弃疾说道,“建康城里都在说,辛大人坐拥精兵却畏缩不前,莫不是生了私心?”
辛弃疾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请中丞回禀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 —— 若明年此时,淮泗防线未成、粮草不足,臣甘受军法。但眼下,绝不能北伐。”
他提起那坛御酒,“这酒,就暂存冶山,待北伐功成之日,臣再与陛下共饮。”
三日后,辛弃疾轻装简从返回建康。
含章殿的争论比他离京时更烈,江湛正拿着新绘的《黄河进军图》,唾沫横飞地讲解 “三路齐出,直捣平城” 的方略,连素来谨慎的王弘也点头附和。
“陛下,” 辛弃疾推开殿门,老旧披风上还沾着淮水的雾气。
“臣有《固边三策》呈奏。” 他展开羊皮卷,“其一,续建敌台至百座,连成淮河防线;其二,扩种芍陂稻田至万顷,确保三年军粮;其三,编练流民为‘淮泗兵’,每屯配战马五十匹、弩箭千支。”
江湛立刻反驳:“这些要等到猴年马月?如今北魏新败,正是天赐良机!”
“良机?” 辛弃疾反问,“当年苻坚百万大军伐晋,也以为是良机,结果如何?”
他转向文帝,声音沉稳如钟,“陛下,兵者凶器,不可轻动。北魏虽败于濉口,但其主力未损,正如《吴子·治兵》所言‘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但更害于骄躁!”
他从袖中取出魏骑的甲片,掷在御案上:“这是黑槊营的新甲,铁片厚度比去年增加三成,可见其备战之紧。我们若此时北伐,便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沈庆之突然出列,铁刃甲的肩吞撞出铿锵声:“辛将军所言极是!老臣亲历过元嘉七年北伐,粮道被断的滋味,不想再尝。” 他指向辛弃疾的账册,“若真能存粮万顷、筑台百座,老臣愿亲率前锋!”
文帝望着案上的甲片,又看看那卷《固边三策》,忽然长叹一声:“罢了,就依辛爱卿所言。传朕旨意,北伐之议,暂缓一年。这一年里,朝野上下,皆需倾力支持固边之策!”
江湛还想争辩,却被文帝凌厉的目光制止。殿外的冷风灌入朝堂,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仿佛在警醒着满朝的浮躁。
辛弃疾走出含章殿时,夕阳正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摸出怀中的《九议》残卷,指尖划过 “久任” 二字,忽然想起冶山铁矿场的炉火 —— 真正的利刃,从来都需要耐心淬炼。
淮泗的烽烟暂歇,但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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