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庄述礼等总商面面相觑,有人暗使眼色,有人悄声议论,终究还是纷纷撤走了各自旗下在盐院外闹事的盐商、盐户人等。
若姜念仅是当面斩首刘仲方对这些总商进行威慑,这些总商多半不会如此顺从。要知道,这些总商每一个都有强大的靠山,有些总商的靠山涉及都中的王公大臣。
妙就妙在,姜念故意指出,此番他欲铲除三家总商,沈家、刘家已占了两家,还差一家了。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总商想沦为第三家,纵有万般不甘,也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气。
于是,两刻钟后,当姜念由内宅重返大堂,依然聚集在盐院外的盐商、盐户人等,便仅剩下二百余人,几乎都是沈家的人。
庄述礼、汤承瑜等十八位总商依然聚集于大堂。
姜念高坐堂上,惊堂木一拍,声若雷霆:“这三日,本钦差已细查账务,初步估算,扬州盐课竟亏空三百万两有余!沈、刘二家皆会抄没,所抄家产抵补欠课,饶是如此,远不足数!”
姜念目光如刀,扫视堂下众总商:“在座十八位总商,每家欠多少盐课,本钦差心中已大致有数。给你们一次机会,此刻各将认赔数目密写呈上,签上姓名,若与实欠盐课相当,往事不究,可安然无事。若谁的认赔数目与实欠盐课差额大了,本钦差便会将人拿下严审严查,除了严查其亏空之事,还会严查其是否有贩卖私盐、行贿官员、侵吞灶产、蓄养私兵、操纵盐价、买凶杀人等事,一旦查明,严惩不贷,沦为本钦差铲除的第三家总商!”
姜念此言一出,堂下十八总商神色各异,有暗咬银牙的,有垂首思量的,亦有额角沁汗的。
汤承瑜心下暗赞:“这位姜大人虽年轻,行事却如雷霆霹雳,却又暗藏机锋,非但手段狠辣,更兼智计深远,真真了不得!怪道圣眷隆厚,已是三番担当钦差!”
庄述礼虽恨得牙根发痒,却也暗自惊心:“好个年轻钦差!先斩刘仲方以立威,再设‘第三家’之局,逼得人人自危,如今又令我等自己认赔,端的高明厉害!”
当下十八总商各领纸笔,分坐堂下,左右皆有官兵监视。
庄述礼提笔踌躇,狼毫悬于纸上,思来想去,终落了个“十万两”,自忖:“这数目虽不及实欠盐课之半,但在众人之中,必属上乘,料这姜念不至拿我开刀了。”
汤承瑜却是另一番计较,细细盘算历年账目,终写了“九万两”,恰与其实欠盐课相当。写罢轻叹一声,暗念:“姜大人既已许诺‘首总’之职,目下我自当照实认赔才好,所幸我实欠盐课,在众总商中不属多的。”
不多时,十八张“认赔状”呈于姜念案前。
姜念逐一看过,五万两以下者仅有五人,余者皆惧沦为“第三家”,故不敢过于敷衍。
姜念却陡然拍案,厉声道:“这些总计不过百万之数,看来有些人还心存侥幸啊!莫非事到如今还以为本钦差在与你们玩话?庄述礼、乐必高……卢焕炎……”姜念一连点出九人姓名,声如寒刃,“尔等所写数目与尔等实欠盐课明显不符!本官再予尔等最后一次机会,即刻重写!若再敢心存侥幸,休怪本钦差严查严惩了!”
于是,庄述礼、乐必高、卢焕炎等九名总商再次领了纸笔,个个如赴杀场。
庄述礼执笔时竟有点手颤,墨汁污了纸张,只得重铺一张,思来想去,笔下“十五万两”四字写得力透纸背,心中暗恨:“这十五万两银子,虽仍不及我实欠盐课之数,却也是剜心割肉了!”
卢焕炎则仍心存侥幸,第一次仅写了“二万两”,眼下这第二次也只写了“三万两”,仅添了一万两,暗骂:“这年方十七的狗屁钦差欺人太甚,不如赌这一把!”
至此,十八位总商认赔的数额,总计已有了一百五十万两之数。
姜念预计,有了这一百五十万两,加上他从沈家、刘家及陶永贵、俞敷锡、赵儋、罗襄等处抄家所得,此番五百万两可期矣!
饶是如此,姜念不会就此收手!
为了保障他接下来在扬州稳定两淮盐政,他有必要进一步加强自己威严的形象。
他盯着堂内众总商,正颜厉色道:“适才本钦差说了,你们每家欠多少盐课,我心中大致有数,若认赔数目与实欠盐课差额大了,便会将人拿下严审严查!”
说到这里,姜念拿起一张“认赔状”,目光如刀逼向在座的卢焕炎,喝道:“卢焕炎,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本钦差三番两次给你机会,你却仍只认这三万两?你在自寻死路!来人,拿下这卢焕炎,严查其欠课及其是否有贩卖私盐、行贿官员、侵吞灶产、蓄养私兵、操纵盐价、买凶杀人等事!”
沈传恩是扬州最大的总商,刘仲方是排名前五的总商,为稳定大局考虑,姜念要铲除第三家总商,须捡个软柿子捏才好,不宜再冲着排名靠前的大总商了。
当即,蒙雄领着亲兵如狼似虎扑上。
卢焕炎的面色不由变得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