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她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我……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怀民正解着外袍的系带,闻言抬头,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他走过去,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额角,动作温柔得像拂过初绽的花瓣:“小傻瓜,你方才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
徐夫人是通透人,不会多想的。”
他走到桌边,提起温着的茶壶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沈戚薇:“只是听周桐讲起钰门关往事,难免想到他们一路走来,刀光剑影,尸山血海里挣命……着实不易。他们能在这桃城安身立命,是熬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劫数。”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了几分:“说到底,无论是徐家,还是周桐,都曾是我父皇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徐尚书……当年也算是个能吏清官。”
他想起那些尘封的卷宗,关于徐茂如何触怒龙颜,如何被构陷,最终满门凋零,只剩下徐巧这根独苗流落边关。这些,他未曾对戚薇细说,但她冰雪聪明,多少能猜到一些。
沈戚薇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却有些冰凉。她咬了下唇,眼中泛起水光,带着女子的多愁与不忍:“那……那徐妹妹她……心里该多苦?大哥,你说过徐尚书是好人……那……”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为徐巧的遭遇,也为父皇曾经的雷霆手段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
“都过去了。”沈怀民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沉稳而带着安抚的力量,“往事不可谏。我们能做的,便是现在对他们好些。让他们安心在此,或者……”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深邃,“日后若随我们回长阳,也能护得他们周全。”
“回长阳?”沈戚薇猛地抬头,眼中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大哥,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他们不愿去长阳啊。周县令说得那么明白,这里是他们的‘心安之处’。我们……我们还要带走他们吗?” 她
想到桃城的宁静,想到徐巧和小桃在葡萄架下笑闹的模样,再想到长阳那金碧辉煌却处处是眼睛和算计的宫墙,心里便是一阵发紧。
沈怀民拉着她在床边坐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凝视着沈戚薇清澈的眸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戚薇,若不带他们回长阳,父皇的旨意如何完成?他命你我同来,又点明‘相似’,其意已明。若我们空手而归,或者他们执意抗旨……”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如寒冰般刺骨——那意味着他们可能再次被分开,被囚禁在那座巨大的牢笼里,咫尺天涯。
沈戚薇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小巧的鼻子也微微皱着,陷入苦思冥想的模样带着孩子气的可爱,却掩不住眼底的焦虑。
她绞尽脑汁:“那……那怎么办?总不能强迫他们吧?周县令看着温和,骨子里可是敢在钰门关跟金人死磕的主……”
看着她愁苦的小脸,沈怀民眼中掠过一丝心疼,随即化为冷静的分析:“所以,关键在于‘安心’二字。他们为何不愿去长阳?无非是惧怕。怕卷入朝堂纷争,怕成为新的棋子,怕失去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怕……”
他的目光扫过窗外周桐的身影,“怕重蹈徐家覆辙。我们要做的,就是消除他们的惧怕,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让他们明白,跟随我们,不是重回漩涡,而是多了一重庇护。在桃城如何待他们,在长阳,只会更好。”
“可是……”沈戚薇抬起头,眼神复杂,不再仅仅是天真,“大哥,你想过没有?就算他们愿意跟我们走,到了长阳,我们又能如何?父皇的态度……还有那些宗室、那些大臣……他们会怎么看我们?怎么看周桐夫妇和我们扯上关系?”
她声音微微发颤,“我怕……我怕到时候反而害了他们。徐家……就是前车之鉴啊。”
她并非不懂政治的残酷,只是以往有大哥挡在前面,她可以只感受那份纯粹的爱意。如今牵扯进周桐夫妇,那份沉重的现实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沈怀民沉默了片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出属于皇子的、不容置疑的冰冷铁血:
“戚薇,我在意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他抬起眼,眸中锐利如刀锋出鞘,那是对除她之外所有人的无情审视。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若想分开你我,便是我的死敌。父皇……也不行。我既然敢忤逆他带你出来,就不怕承担任何后果。”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至于周桐他们……若他们识趣,能为你我之事增添助力,我自会保他们富贵平安。若他们成了阻碍,或是父皇用来钳制你我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