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崖山行宫。
青萍跪坐在草棚下,手中握着阿蟹教她制作的竹筒蒸馏器。
竹筒斜架在火堆上,筒口插着一根细长的芦苇杆,底下放着一个缺了角的陶碗。
雨水从草棚的缝隙间滴落,砸在火堆旁的沙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心火候,水快滚了。”青萍低声提醒身旁的宫娥锦书,后者正用木棍拨弄着火堆,火星溅起,映亮了她疲惫的脸。
几个宫娥围坐成一圈,目光紧紧盯着竹筒口滴落的水珠。
每滴下一滴,便有人轻声数着:“十七、十八……”
“今日伤兵营那边如何?”锦书问道。
青萍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道:“阿蟹教我用海藻灰止血,比御医的金疮药还管用。有个断了腿的老兵,硬是咬着木棍一声不吭,换药时还冲我笑。”
“那些伤兵对青萍姐姐好吗?”另一名十二岁的小宫娥小声问,手指绞着衣角,眼里充满好奇。
这几日总听得青萍说伤兵营的事。
什么动不动就喜欢大笑的陈五;
明明长得很俊朗却总是一副冷冰冰样子的赵医官;
见不得别人偷水,却又总是不忍心就把自己省下的水囊倒给别人的亲兵队正张柏涛;
天天扯着年轻军卒说自己【端平二年】入伍吹嘘自己战功的淮西老兵。
还有,还有那个明明年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却好像什么都懂的疍家少年,嗯,前些时日那尾给官家的红尾鲷听说还是他捕的呢。
官家喝得可高兴了。
嗯,其实自己也尝了一点点鱼汤,好喝的!
不是偷尝的呢,是官家赏赐给姐姐们的,但姐姐们又都让给了自己。
听着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呀,可惜自己还太小,出不去。
只能每日等青萍姐姐回来讲故事了。
青萍点点头:“比宫里那些黄门强多了。有个小兵才十四岁,伤得重,却总惦记着把水分给别人,昨日我替他换药,他偷偷塞给我半块麦饼,说是省下来的。”
火堆噼啪一声,竹筒里的水汽蒸腾得更急。
青萍伸手调整芦苇杆的角度,让冷凝的水滴得更快些。
“御医那边没起疑?”锦书压低声音:“你这几天总是往伤兵营走...”
“我说是太后让我去学辨识药材。”青萍轻声道:“其实……我连苦楝树皮和硫磺都分不清,全是阿蟹现教的。”
雨势渐大,打在草棚上的声音密集起来。
青萍抬头望了望天,忽然道:“两个多月了……终于下雨了。”
众人沉默片刻,锦书忽然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喃喃道:“说不定……是个好兆头。”
青萍没说话,只是将陶碗往芦苇杆下挪了挪。
水滴落入碗中,发出清脆的“叮”声。
“这一关,总能过去的。”
她最后说道,声音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
.....
“嗯,只要不放弃,总能过去的,总会有好的未来。”
连家船边,一少年笔直站在船头,任凭丝雨打在身上。
天边破碎处,正有丝丝氤氲散入。
裂缝持续扩大。
隐约,有鬼厉恶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