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勉强睁开眼,口鼻已灌满刺鼻的硫磺味,呛得肺腑生疼。脚下的青石板滚烫,低头时看见自己站在条陌生的街道上,两侧的房屋塌了大半,烧焦的梁木横在路中间,上面还挂着半片被烧糊的绸缎,绣着的蟒纹歪歪扭扭——那是魏党官服的纹样,却被烧得只剩黑灰。
“快跑啊!西头又炸了!”有百姓撞在他身上,那人的发髻被燎得卷成炭团,手里还攥着块带血的饼,“王恭厂的火药库又塌了!天爷要收咱们啊!”
周延儒的手猛地摸向胸前,指尖触到衣襟上的刺绣。那不是他现在穿的钦天监旧徽,而是朵崭新的莲花纹样,花瓣里藏着个“历”字——这是崇祯元年才会启用的新徽,魏党倒台后,新帝特意下旨改的形制。
“现在是哪年?”他抓住个跑过的小吏,对方的官帽歪斜着,露出被烟熏黑的脸。
“崇祯元年啊!”小吏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周博士您糊涂了?魏公公倒台才三个月,王恭厂就又炸了,这是天谴啊!”
崇祯元年...周延儒的脑袋“嗡”地一响。他明明在天启五年的钦天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三年后的街道?胸前的莲花徽记还在发烫,针脚细密,绝不是幻觉。远处的西南方向腾起蘑菇状的黑云,与记忆里王恭厂爆炸的景象重叠,却又更烈,黑云中翻涌的火光几乎染红了半边天。
“周博士!您在这儿!”个熟悉的声音穿透轰鸣传来。周延儒回头,看见赵二的徒弟正从瓦砾堆里爬出来,半边胳膊被烧伤,手里举着块炸裂的璇玑玉碎片,“这器物又响了!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碎片的断口处泛着蓝光,与他贴身藏着的徐光启残片产生共鸣。周延儒接过碎片时,上面突然浮现出排小字:“星轨回溯,非为改命,是为证因。”字迹在掌心灼出痛感,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
百姓们还在往东北方向狂奔,踩塌的屋檐下,有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正抱着尊被熏黑的土地公神像哭,神像底座刻着的“天启六年”字样已被火燎得模糊。周延儒忽然看清老汉的脸——是王恭厂附近卖早点的张屠户,三年前爆炸时,他的小儿子被火雨燎去了半片头发。
“张老爹!”周延儒冲过去,“您不是在天启六年就...”
“死了?”张屠户抹了把脸,烟灰混着眼泪淌成黑痕,“托魏党的福,炸了三次都没死成!第一次丢了儿子,第二次没了摊子,这次...”他指着西南方向的黑云,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第三次?周延儒的心猛地沉下去。按正常时序,王恭厂只在天启六年炸过一次,可张屠户的话里,分明藏着更可怕的真相——魏党不仅篡改历法,还在重复制造灾祸,用百姓的尸骨掩盖璇玑玉的秘密。
胸前的莲花徽记突然发烫,灼得他掀开衣襟。徽记中心的“历”字竟在发光,透出底下藏着的半张麻纸,正是他昨夜塞进雕版的符号。此刻麻纸上的几何图形正顺着光线展开,在空气中拼出个完整的爆炸范围图,覆盖的不仅是王恭厂,连紫禁城的角楼都被圈在里面。
“他们要炸的是皇宫!”周延儒突然明白,“第一次是试验,第二次是演练,这次...”
话音未落,西南方向传来更剧烈的轰鸣。地面剧烈震颤,周延儒被掀翻在地,看见无数燃烧的火药桶从空中坠落,砸在街道上爆出团团圆火。有只木桶在他眼前炸开,飞溅的木屑上刻着个极小的“魏”字,与三年前王恭厂废墟里的标记如出一辙。
意识开始模糊,硫磺味渐渐淡去,耳边的轰鸣变成璇玑玉的嗡鸣。周延儒看见自己的手正在透明,张屠户的身影也在褪色,只有那尊土地公神像还在原地,底座的“天启六年”字样被新的刻痕覆盖,露出底下的“崇祯元年”——原来不是时光跳跃,是器物在回放未来的灾难,用最惨烈的方式告诉他:魏党的阴谋,从未停止。
坠落感再次袭来,这次是往上升。周延儒最后望了眼那条燃烧的街道,张屠户正抱着神像往火里冲,嘴里喊着“与其被你们折腾死,不如自己了断”;赵二的徒弟举着璇玑玉碎片往钦天监跑,蓝光在火海里像颗不肯熄灭的星;而他胸前的莲花徽记,在火光中映出个清晰的影子——是徐光启的轮廓,正对着他微微颔首。
“记住那些脸。”有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分不清是张屠户的哭喊,还是徐光启的低语,“记住每次爆炸的时辰,那才是真正的历法。”
猛地睁开眼,周延儒还趴在天启五年的钦天监案前。璇玑玉的幽蓝光斑已经消散,浑天仪的铜圈泛着冷光,学徒正摇着他的胳膊,脸色惨白:“周博士您醒醒!您刚才突然抽搐,嘴里还喊着‘崇祯元年’!”
胸口的衣襟平平无奇,没有莲花徽记,只有片被冷汗浸湿的痕迹。可周延儒的指尖还残留着硫磺味,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张屠户抱着神像冲进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