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那些普通至极的上班族,他们少年时曾许凌云志,要做人间第一流,长大后却因为感情,职场纠葛,理想现实……
有点平步青云,更多的则成了平凡的人,在柴米油盐,父母孩子,上司同事之间来回奔波,晚上回到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独自酌酒抽烟,收拾一身疲惫入梦。
他看士兵远离家乡,抛妻弃子,在寒风凛凛的高原上站得冰寒如注,一尺厚的雪盖住了他们的眼睛,身形却如枯树般挺直。
……
总之几十亿的人生,事无巨细,皆入他眼,像坐在电影院,看着他们起起落落,又迥然相异的人生纪录片,他们都是普通人,但是普通人的生活也有宝贵之处。
电影的结尾,都是他们抬头看向天空。
那些卑微如蝼蚁泡沫,如尘星般善良的人们啊,痛苦地活着和绝望地死去之间他们哪个都不想选择,最终都殊途同归,都在无形的死神注视下无处遁逃。
而那个杀死他们的人,就是自己。
不是我父母的人,成了我的父母。
被我救下感激我的人们,不知道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被我杀死的异体,曾经都是人类。
我一直以来为之奋斗,想要打败的敌人,兜兜转转竟然是我自己。
听着楚瞻宇讲述那过去的人们为了生存而奋斗的故事的我,那想要在战场上成为英雄的梦想,就像一个荒诞可笑的谎言。
被我救下的女孩听信了我的谎言,吃着我杀死的“动物”。
楚斩雨嘴里回味着女孩分给他的一点点肉,嘴边溢出一丝苦笑。
一百年后的胃里终于装下了新的食物,而他终于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了。
费因·罗斯伯里,是楚瞻宇和泰勒博士的儿子,是个情感健全丰满的好孩子。
而现在的他,拒绝接受这个名字。
我只不过是一具承载了费因全部记忆,徒有人类外表的空壳罢了。
自焚,割腕,绳索倒拖窒息,跳崖……能用过自杀方式的他全都用过了。
“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呢?”
他想起他们临死前最后一句话:
“活下去。”
活下去。
费因,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不,不要再用那个名字呼唤我了。
我不是费因,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如果你们真的爱我,到底又为什么,要对我说出‘活下去’这种残忍的话呢?”他心底无声地垂泪,想要嚎啕放声大哭一场,可是喉咙里干涩无比,如塞了火红的煤炭。
悲伤?我和谁倾诉悲伤?
我的悲伤来自我的身份,来自那个真实的自己,只有说出来,才能让悲伤遏制;可是一旦告诉他们我是谁,最稀薄的善意也会立刻化为刀剑,毫不留情地刺向我。
仇恨?我去恨谁?
这一切的开端都来自于我,我作为人类的心智是虚假的,是四十亿人死去的精华构造出来的一个数据收集样本,徒有其表而失其形,无法恨一个不存在的我。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啊。
冬妮娅带他走下了山,饿了他们就吃肉,累了他们就找个避风的山窟,生火取暖……就这样,他们到了冬妮娅原先所在的基地,楚斩雨在基地里待了一段时间。
原先主持基地的人已经被政府处决了,现在基地已经归为政府所管辖,但是仍然面临着食物短缺的问题。
于是,楚斩雨按照之前的方式准备了一堆肉,照例隐瞒了肉的来源。
只说是耗牛肉。
基地的人听他的安排,把肉制作成了肉罐头,这样能保持更久,一直到支援的到来;临行之前,楚斩雨心念一动。
他向基地负责人询问了周围军区的方位,基地负责人很热心地给了他指路牌,保暖的衣物食物,并向他指明了方向。
“对了大哥哥,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冬妮娅追到门口,歪着头扯扯他的衣角,她褐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吗?我的名字不重要。”
“可是我妈妈教我的,叫名字才礼貌,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大哥哥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知道恩人大哥哥的名字。”
听见女孩稚拙的嗓音,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明明已经死了,却凭借本能般地站起,想要救他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拼了命救下的非但不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个恶魔吗?
他在窒息感和烧灼感以及撕裂感组成的剧痛中被惊醒,一开始他痛的无法起身,心灵和物理的绝望一起压垮了他。
他干脆放弃了挣扎,期盼着这硕大无比的疼痛能够将他和罪恶一同带进坟墓。
然而做不到,他只是疼着,而血不断地渗出,却带不走生命。
成千上万次自杀的失败,已经向他宣告了他和死亡已经永别了这一事实。
他的生命将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