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时日,上至庙堂之高,下至江湖之远,无人不闻!
这惊天变故,如同巨石砸入死水,瞬间在看似平静的朝野之下,激荡起无数隐秘而汹涌的暗流。
闻者心思各异,百态丛生:
冷眼旁观者:有那高坐云端、与世无争的清贵闲人,不过捻须一叹,权作茶余饭后又一桩谈资。
窃喜暗笑者:有那深藏宫闱或蛰伏朝堂的暗影,闻此“噩耗”,眼底精光乍现,唇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抚掌于袖中,只觉头顶阴霾散开,那至高之位,仿佛又近了一步!
捶胸顿足者: 亦有过往对四皇子寄予厚望之人,闻讯如遭晴天霹雳!顿足捶胸,扼腕长叹。
亦有伤心欲绝者: 与成铉血脉相连、或曾受其深恩、或视其为砥柱中流者,闻此凶信,或掩面泣血,恸哭于密室;或抚剑长叹,悲愤填膺;泪洒衣襟,痛呼苍天无眼,折我栋梁!
一时间,王朝上下,明面哀声四起,暗地里,却是人心鬼蜮,算计谋夺丛生。
那失踪于黑水城外的身影,其生死之谜,如同在干燥的草原上投下了一点火星,只待风起,便足以燎原!
一场比沙场刀兵更为诡谲凶险的风暴,正悄然酝酿成形。
这一日,天光晴好,云外居外的溪水淙淙流淌,映着粼粼碎金。
如羽一手轻柔地托着已然圆润的腹部,在溪畔青石小径上缓缓踱步。
腹中孩儿沉甸甸的份量,让她每一步都带着将为人母的温存与不易。
产期将近,药叔一再叮嘱,多走走好。
霜影默然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
她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公主曳地的裙裾上,仿佛要将那绣纹数清。
连日来刻意的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肩头,也堵在她的喉间。
溪畔只有流水声与微风拂过竹叶的轻响。
就在这片刻意维持的宁静中,如羽毫无征兆地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来。
她并未看霜影,目光依旧落在潺潺溪水上,声音却清晰而平静地穿透了那层压抑的沉默:
“影月……多久没给你书信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落在霜影耳中却不啻惊雷!
“十……十五日了!” 霜影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与惊慌。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失言,猛地咬住了下唇。
“已经……十五日了。”
如羽重复着,声音极轻,却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霜影的心湖。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再无半分溪水的温润,只剩下沉静的、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的锐利,直直地凝视着霜影。
“你,”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
“就真的……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霜影浑身一颤,如遭电击般猛然抬起头!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入如羽的眼底——那澄澈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了她自己此刻仓惶失措、憔悴不堪的模样!
仿佛一面无情的水镜,照出了她连日来的煎熬、恐惧和那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
公主的目光平静如水,却带着洞穿肺腑的犀利,让她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所有伪装,都在这一瞥之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寸寸碎裂,无处遁形。
那根早已脆弱如风中蛛丝、绷紧到极限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铮”地一声,彻底崩断!
连日来强压在心底的巨石——对影月生死未卜的忧惧,以及对公主刻意隐瞒的沉重负罪——如同溃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意志堤防!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终于冲破封锁,霜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残叶。
积蓄已久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肆意纵横。
“殿下……呜……”她泣不成声,话语被剧烈的哽咽撕扯得支离破碎。
那断断续续、带着浓厚鼻音和绝望颤音的叙述,艰难却又无比清晰地,将她所知悉的一切——关于黑水城外的惊天变故,关于成铉与影月那如同被黄沙彻底吞噬般的、整整十日的离奇失踪。
一字一句,混杂着滚烫的泪水和无法言说的恐惧,向如羽倾泻而出。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冰坨,狠狠砸在两人之间死寂的空气里。
溪水依旧淙淙流淌,竹叶仍在风中轻吟,但此刻,这方天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了。
如羽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她托着腹部的双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那双刚刚还锐利如刀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死寂,定定地望着泪流满面、几乎崩溃的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