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本就是一座冷硬如铁的军事要塞,此刻更化作一座巨大的、无声的空城。
刘老黑率亲卫犁庭扫穴,马蹄踏遍每一条空巷,火把映亮每一处角落,刀鞘砸开每一扇紧闭的门扉……回应他们的,唯有死寂的回响。
空无一人!
这冰冷的现实如同重锤,一次次砸在刘老黑早已绷紧的神经上。
希望的火苗在一次次破灭中彻底熄灭,战斗的疲惫,加上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剧烈撕扯,刘老黑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骤然天旋地转——
“将军——!”在亲卫们惊骇的呼声中,刘老黑这铁塔般的汉子,竟如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轰然栽倒于冰冷的石板之上,人事不省。
待他眼皮沉重地掀开一丝缝隙,映入眼帘的已是陌生的帐顶纹样。
意识如同沉在粘稠的泥沼中,挣扎了半晌才勉强浮起。帐内光线昏沉,不知晨昏。
“将军!您醒了?!”守在榻边的亲卫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中迸出狂喜。
“……我……睡了多久?” 刘老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三日!将军,您已昏迷整整三日了!”
三日!
这两个字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刘老黑刚刚复苏的意识。
他猛地挣扎欲起,却被剧痛和虚弱死死按住。三日!三日足以沧海桑田!
王爷……还有影月?!”
刘老黑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死死盯住榻边的亲兵。
亲兵头几乎要抵到胸口,声音沉闷得如同压在巨石之下:“……回将军,这三日……已遣出七路精骑,将黑水城周遭五十里沙丘、沟壑、绿洲残迹……掘地翻查……然……然仍未寻获元帅与影月将军……半点踪迹……”
“噗通——!”
刘老黑刚撑起半边的魁伟身躯,瞬间失了所有力道,重重跌坐回冰冷床沿!
亲兵见他面如惨白,气息紊乱,慌忙上前,声音带着强作镇定的颤抖:“将军!将军!未得凶讯,或为天佑!
元帅与影月将军……定是骁勇无匹,仍在追击那西鲁贼首!想是……想是追得远了,一时未归……定会安然归来!定会的!”
这安慰的话语,显得如此单薄无力,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其中的空洞。
“唉!”
十日光阴,如指间流沙,悄然而逝。
黄沙之下,依旧没有一丝关于成铉与影月的音讯传来。
希望,如同沙漠中最后一滴露水,在烈日的炙烤消散如烟。
然而,上京城的密函一封紧似一封,带着不容置疑的玺印威压,穿过千里风尘,重重砸在刘老黑的案头!
字里行间,皆是冰冷的质询与归期勒令。皇命难违!
血色残阳下,刘老黑站在绿洲城的城墙之上,朔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如同呜咽。
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翻涌着不甘、愤懑,还有那深深的无力感。
黑水城巨大的阴影,烙在昏黄的天幕之下。
该走了。
身为边军大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滞留不归意味着什么——那是抗旨,是足以株连的大罪!
他不能,也绝不敢,将身后数万袍泽的性命与家族荣辱,押在这渺茫无期的搜寻之上。
“……传令。” 刘老黑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拔营……班师……回京……复命……”
命令下达的瞬间,他猛地闭上双眼,仿佛要将那座孤城的轮廓、这片染血的黄沙、还有那两位生死未卜的身影,都狠狠烙印在灵魂深处。
一股滚烫的浊泪,终究是冲破了铁汉的堤防,混着大漠的风沙,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砸落在脚下的焦土之上。
那两位消失的统帅与亲卫,连同他们的生死之谜,仿佛已彻底融入了这片无情的瀚海,化作了大漠深处,无人能解的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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