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从徐防的刘祜,受教的多是古圣先儒之言,而这些古圣先儒的思想多半是有些因循守旧的。对于从未亲身体察过民间风物的刘祜而言,他的本心是难以认同邓绥的想法的,可是碍于邓绥的恩威,刘祜也不敢多加反驳。另一边,陆珩却又不依不饶,非要扭转重商抑农这股不正之风。刘祜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
其他的朝臣们也自然的分作了两派,以太常张谦为首的一些年纪较长的老臣们多是拥护陆珩的主张,而一些年轻官员们则旗帜鲜明的站在了邓绥的一方。一时间,关于“重农重商”“盐铁官私”的争论便甚嚣尘上。
两方相持不下,刘祜又夹在其中左右为难,邓绥一气之下索性不再与陆珩这些老臣们争辩,直接下了一旨诏书,将全国各郡县的郡守、各地富商大贾,全部召来了京城。
刘祜十分不解的问邓绥道“母后为何将这些人都召来京城?当中可是有何深意?”
邓绥有些气恼道“孤懒得再与陆珩这些老家伙分辩,他们在这皇城里呆了大半辈子,大约已经忘了民间的疾苦。现在孤让这些人来,就是要让陆珩他们听一听百姓的声音,好好想一想什么对百姓才是好的。”
接下来几日,洛阳城日日夜夜车水马龙,来自全国各郡县的封疆大吏,制霸一方的豪强乡绅们,第一次齐聚在了天子脚下。
八月初一这日,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邓绥选定了玄武门前的一大方空地,摆下仪仗,令三公九卿等朝廷重臣,以及奉旨入京的地方官员乡绅们齐聚一堂,她要开一场别开生面的论道。
待人员全部到齐之后,邓绥携着刘祜走下御辇,看着眼前济济一堂将近百余众,邓绥的脸上显现出胸有成竹的神采,她开宗明义的对地方官员们道“众位爱卿,陛下登基已五年有余,在这五年里,各地郡县都遭受了不少水旱之灾,可即便如此,百姓却依然能够丰衣足食,靠的不是天时,而是人和。而今,四海太平,国库丰盈,百业欣欣向荣,诸位想想,这是为什么呢?除了吏治清明之外,孤以为这与商市的繁荣是分不开的。”
说到这里,底下不少地方大员们频频颔首,面现赞同之色,邓绥接着道“盐铁两项,事关百姓生计,事关农工之兴,本朝历来都奉行盐铁官营。官营的好处诸位卿家都知道,可是,官营的弊处,诸位卿家可曾看在眼里?孤今日想问诸位卿家,还有各位乡绅们两个问题。”
邓绥停顿了一下,注视着眼前的人们,掷地有声道“其一,商市该不该兴?其二,盐铁该不该私营?请诸位好好想一想这两个问题。今天,在这个地方,诸位皆可畅所欲言,不论言语是否妥当,皆恕无罪。”
这番话显然让底下的人们大感意外。他们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却未有一人愿意站出来第一个立论。
邓绥不禁面露失望之色,另一边,陆珩和张谦意味深长的互视了一眼,眼下这般局面,显然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就在这时,终于有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启禀太后,启禀陛下,草民王符有话要说。”
循声望去,一个气宇不凡,却身着一身布衣的年青男子从人群中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来。
“王符?”邓绥侧首问蔡伦道“可是那个有当世大儒之名的临泾隐士王符?”
蔡伦眯起眼来细细看了台下之人后道“看样子应该是的。”
“微臣安定郡守崔瑗叩见太后,叩见陛下,”这时,人群中又有一人走了出来,站在王符身边,向前拜道“微臣携王符入京不合规制,望太后和陛下恕罪!微臣因与王符素有旧交,知其通晓古今,胸有丘壑,望太后和陛下允准其贸然之言。”
邓绥颔首道“听闻王符素有大贤之名,只是性情孤傲,不愿出世,如今倒是愿意在此直抒胸臆,也是难得,孤和陛下愿意洗耳恭听。”
王符叩首谢恩之后,对着玉阶之上的王侯将相,对着身后的地方大员们,侃侃而道“草民以为,凡为治之大体,莫善于抑末而务本,夫富民者,应以农桑为本,以游业为末······”
言及此处,陆珩在一侧频频颔首附和道“甚是,甚是······”
没想到,王符却话锋一转“百工者,以致用为本,以巧饰为末;商贾者,以通货为本,以居奇为末。三者守本离末则民富,离本守末则民贫······”
一言激起千层浪。
本末之说,自古有之。先贤大儒们皆以农桑为本,以工商为末,如今竟然有人说农工商三者各自既有本亦有末,真是闻所未闻。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嘈杂,有的人认为他是在哗众取宠,有的人则认为他的话有几分道理,更多的人则把目光投向了玉阶之上。他们等待着玉阶上那群掌握着帝国最高权力的人们会做出何种反应。
陆珩脸色铁青着斥道“胡说一通!商贾怎会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