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耽搁二耽搁,当晚洛玄璜就发起了高烧,眼看着已经奄奄一息,恐怕命在旦夕,嬴铄几个人简直急得要发疯。
甘戟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冲上街头去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没想到就给他撞上了刚从山上采药回来的蜀山破。
蜀山破便是那青年了。他行医为生,平时多是给平民治病,价钱颇为厚道,遇到窘迫的甚至可能分文不取,在百姓之中颇有一些好名声。
除此之外,他也经常被大户人家甚至是神庙找了去,给奴隶看病。
其实奴隶并不被达官贵人视作“人”,死上个把也并不心疼。会请他去,不过是因为他不要高昂的医药费也愿意来诊治,毕竟在这些人的虐待下奴隶常常出事,遭不住这样消耗;若是遇上什么可怕的传染病,更是可能一批一批地遭殃。
幸亏遇到蜀山破,洛玄璜的命保住了。
有此一出,嬴铄一行上下自然都是对他千恩万谢,他却只是拿了一点出诊费,别的都给婉拒了。
原本洛玄璜情况已稳定下来,蜀山破便告辞离去了。
然而就在昨天深夜,他忽然跌跌撞撞地跑来求助,说自己的妹妹蜀山瑗独自出门时,不知为何竟被安阳王的手下当做出逃的女奴给抓走了,直接送进了启明神庙。
要知道,神庙中的奴隶除了常年的苦力,几乎都是用于殉葬或祭祀。
蜀山破与妹妹相依为命,一直与人为善。然而到了这般关头,曾经请过他去救治自家奴隶的贵人们翻脸不认人,谁也不愿为他出这个头。
万般无奈之下,他求到了嬴铄面前。
重伤蒙他救命之恩的洛玄璜还未醒转过来,救命恩人遭此大难,嬴铄当即决定,不能见死不救。
他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向云容求助。
毕竟,与他尴尬的质子身份相比,云容是显赫的蜀国王后,救一个奴隶自然比他方便得多。
然而,昨天是蜀王与王后大婚的日子。
质子府中上下焦虑了半个晚上,一早沐风便领了嬴铄的命去宫中求见云容,却被挡在了门外。
还没等他回来,嬴铄却接到了一个邀请——
安阳王启明泮邀请靖阳君嬴铄,在启明神庙一会。
云容在荧惑殿与司祭夕问冥虚与委蛇之时,嬴铄也在辰殿面对启明泮。他知道启明泮邀请他必然不安好心,却万万没想到,他叫手下驱赶来了许多奴隶,要自己与他比一场,比相同时间内,谁杀死的奴隶多。
嬴铄当然是断然拒绝。
启明泮倒也没有逼他,只是自顾自地取出弓箭,自得其乐地开始瞄准场内四散惊逃的奴隶,箭无虚发,殿中没过一会儿就已倒下了数个奴隶。
这时,嬴铄看见了瑟瑟发抖的人群中,那个和蜀山医师长得有六七分相像的姑娘。
甘戟刚讲到这里,门开了,蜀山破从里面走了出来。外边的人赶紧围上来“蜀山大哥,殿下如何了?”
蜀山破面容有些疲倦,却十分沉稳地点点头“殿下没有大碍。”
众人松了一口气,他则走到云容面前,抱拳道“多谢王后殿下出手相救阿妹。王后殿下大恩,蜀山破必不能忘。”
看来蜀山瑗已经跟哥哥说了在神庙发生的事。
云容点点头,“没什么,蜀山先生救了洛将军,我这也是应该做的。”
这时,沐风和蜀山瑗也出来了。
别人都围着蜀山破说话,沐风则悄悄走到了云容身边,低声道“孟小姐……殿下他似乎在做噩梦,状态不太好,一直在唤您的名字。孟小姐可要进去看看他?”
云容愣了一愣,忽觉有些尴尬。
在沐风、观海这些嬴铄身边最亲近的人的眼里,她如今虽然“扮演”着颍川公主、蜀国王后嬴念锦的身份,可私底下,她还是他们靖阳君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孟云容。
毕竟,嬴铄走之前,并没有求退婚成功。
原本蜀山破说了嬴铄没有大碍,云容并不想进去。
可晏晏没看出她的踌躇,已经心直口快地开口了“哎呀!殿下快去看看吧!没事别担心,我就在这儿等着!”
云容“……”
她要有多冷血,才能说一句我不去了?
罢了罢了,看一眼也不会掉块肉。
其实说到底,现在的嬴铄,毕竟也才十九岁。
那样顺风顺水长大的公子,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经历这么多事,几乎被逼到极点,也真难为他了。
她进了屋,沐风和晏晏便忙不迭地从背后把门给关上了。
……云容无语,径自走到嬴铄的榻前,坐在旁边的一把软凳上,端详着他。
嬴铄脸上有一道血口,血迹已经仔仔细细擦拭干净了,只留下一道红色细痕,衬得脸色有些苍白,和以往硬朗的模样全不相同。
他一只手在衾被之外,被利刃切割翻开的皮肉有些惨不忍睹,竟有一只黑色小蝇被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