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流民大潮有时竟可以聚拢百万,随着何处有粮的谣言在大城之间流窜,每逢一城先斩富贾再斩守官其次分粮,因为无人组织往往是官兵一来即刻散去,官兵一去则呼啸再聚,午燕平东西两蜀后,置剑南西川行营收聚流民,配给官饷,令其防务离夏东进,然而如此一支乌合之众,每战必溃,兵匪不分,领饷银却是头一个伸手的,比土匪都不如,其后午燕天子一怒之下诱捕二十八名乞活军将领,抓到封京城给剁了脑袋,却没成想再派去的将领也不顶用,三月不到就被人记恨刺杀,不得已只好打散军籍,将这些人统统拆开塞进别处营地,使得南朝军营千百座,蜀兵几乎处处有。
然而蜀中每逢旱情,又成了乞活军的天下。
何知猎慢悠悠地走进青蓉城,江南饥荒刚过蜀地便大闹旱灾,街道两旁满是饿得半睁眼睛的乞丐。
前蜀都城青蓉,何知猎看了眼远处只剩残垣断壁的皇宫,前蜀皇帝陈四权曾经在那里聚揽天下美人,连城破之后逃来避难的西蜀皇帝姬安的皇后都没有放过,趁着姬安领兵与午燕相斗欺辱之,气得姬安闻讯倒戈,午燕大军得以攻破青蓉城,传闻陈四权死后,西蜀洛皇后被接到封京掖庭充作后妃,十月后即生下一子,洛皇后看过孩子相貌后随即投井自尽。
“可是晋王?”
男人撞到何知猎,悄声耳语。
何知猎点头,“此行来见侯将军。”
“请晋阳王跟小的来。”,男人低下头,转身走去。
“大人,赏点饭吃吧。”
刚要走动,何知猎便被一老人拽住裤脚,老头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旁边众乞丐虎视眈眈。
何知猎取出身上的钱袋,扔到了瓷碗儿中,“先不要打开,老人家可以向东走。”
老人一边道谢一边捂住了钱袋。
“殿下这是害了他。”,那管家打扮的男人回过头,叹息。
“不会的,那里面不止钱。”,何知猎笑着摆手,“还有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管家惊讶,转头看去,果然有几个已经从老人身上抢走了钱袋,还踹了老人一脚。
这几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急不可待地打开钱袋,从中冒出一股香味,几个人闻到后就开始大笑,根本停不下来的大笑,最后笑得精疲力尽倒在地上。
老人见状
,也不敢动那钱袋,一溜烟跑了。
“是不是很有意思?”,何知猎笑着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这是真不拿人当人,管家不禁叹气,这种人真的能交往吗?
何知猎似乎知道这管家为什么叹气,“恶人跟恶人相交,大叔难得的是个良善之辈呢。”
“是小的失礼了,请殿下随我来。”,管家不敢放肆,带着何知猎来到了府上。
二人走后,那袋子里的钱撒出,被其余乞丐哄抢而空,能填饱这几天的肚子了,方才那逃走的老乞丐跑到巷尾,这才停下步子,喘着粗气摸了摸衣服,硌手,再伸手摸进去掏出来一看,是白色的一块碎银子,那位公子是怎么放进来的?老乞丐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傻笑。
走进侯府,满是白的丧饰。
“我们侯府夫人走了。”,管家面露悲戚。
何知猎抿着嘴,“西川行营还死了什么人?”
“还有铁林,耿浩忠,元侃,这三位将军的夫人也死了,王爷再晚来几步,午燕西军就要来了。”,擦了擦眼泪,管家摇摇头。
何知猎闭口不语。
见何知猎不说话,管家自嘲地笑笑,“乞活军流民又来生乱,这朝廷借口这个就要调走我们,只一个不同意就斩了四位大将之妻,只能说云家厉害,不惧西川生乱。”
“我听说午燕已经派兵斩了元侃。”,何知猎走进中堂,“你们要不就投降算了,还能混个平山校尉之类的官职。”
“我们老爷正在军营,一会儿就来。”,管家脸上很不好看,这何知猎抓住别人痛脚就不放,分明是在笑话他们不自量力。
门外传进一股响亮爽朗的笑声,“何老弟!就算我们投降,也肯定是调去梓郑之南,到时你我军阵之上再谈笑风生!”
带铠大汉持枪跨进侯府,正是西川将领侯昉春。
“不敢不敢,何知猎自问江南无人当得起将军勇武。”,何知猎起身行礼。
侯昉春闷哼一声,“我看不然,何老弟可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大老粗,既然如此又何必千里迢迢赶来相商?”
“乞活军坏鹿儿山根基,我不能不来。”,何知猎说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将枪丢给家丁,侯昉春脱下铠甲,大步走到中堂桌案前,坐下就给自己闷头一口酒,“西川行营已经散了,老元死了,就剩下我们三个秋后的蚂蚱,是死是活全仗着何老弟意思,我猜何老弟总归不是来看笑
话的吧?那你现在就走,我还能把你当成个屁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