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馆里面的布局,却没有想象中的曲折。经过一条明亮的日式回廊。便来到了内门门口。两名仆妇跪在地上。伺候进来的客人脱鞋,继而将内门向两侧拉开,俯身行礼,请客人入内。
里面是一个不小的厅,地面全以榻榻米铺就,靠内则是一个小舞台。舞台上正有三名演出的女子,以白 粉傅面,服装繁复华丽。姿态妖娆之极。最奇特的是,三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厅亦不闻丝竹之声。
榻榻米上,沿着东西两边,相隔七八步远,各摆了数张小案子,彷如战国时诸侯置酒高会的格局,显见是给客人用酒的地方。不过偌大的榻榻米上,现在却只在西首的一张案子后面。坐了两名中年人,一人白衣。一人墨衫,都是将发髻梳在头顶,一副武士的打扮。而方才见到的那名年轻女子,此刻正像一只温顺的猫儿一样,俯伏在白衣人的怀里。
厅内不止近藤真树一个,这倒出乎秦禝的意料。只见山田行了过去,自顾自地在白衣人身边一坐。
他这一坐,自然就把中间那名白衣人的身份泄露了——不是近藤真树又是谁?
“听说是大夏国来的侯爷,”做主人的开口了,语气温文尔雅,将手一让,“慢待之处,不要见怪。请坐吧,一起喝一杯。”
毫不意外,是一口纯正的汉话,只是在起承转折之间,略显生硬。秦禝知道,近藤真树不仅在汉学上造诣很深,而且还是讲理学的。
他微笑着点点头,在东首的第一张案子后盘腿坐了,吴椋和张行,像两名护法一样,站在他的身后。跟着便有仆妇进来,在他面前的案子上摆了酒菜。
秦禝打量着对面的三个人。穿着黑衣的山田,是刚才就领教过的,白衣的近藤真树,相貌端正柔和,亦与史书的记载相符,倒是他左侧的那一位墨衣人,身形健硕,相貌威猛,两道浓眉紧锁,脸色深沉,不知是哪一个?
却见近藤真树双手一拍,“啪”的一响过后,丝竹之声立起,舞台上凝立不动的三名女子,忽然便动了起来。秦禝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方才的变故,把演出生生停了下来。不由心中感慨,看来近藤在长崎的势力,还真是不小。
近藤微笑着将酒杯一举,向秦禝遥致敬意,“这说的是出家僧侣,被美女诱惑,而堕落的故事,最是好看。”
好看么?秦禝看着戏台上夸张奇特的舞姿,心下嘀咕,看来这个时代扶桑有名的歌舞,也就不过如此。
“盛情款待,无以相谢。”他也将杯一举,算是回礼。
“我叫近藤,这位是山田君,这位是绯村君,都是我的好朋友。”近藤真树笑道,“不敢请教侯爷的名号。”
山田君就不必说了,至于绯村君……秦禝瞥了那位神态威猛的人一眼,心里掂量着,打了个哈哈。
“敝姓秦,名稷。”
啪的一声,近藤真树又将双手一拍,再一次将舞乐止住,略带惊愕地看着秦禝。
“你就是大夏国的江苏巡抚,三等侯秦禝?”
近藤曾两次到过夏国。现在虽然身在长崎,但长崎与申城,也不过是几日海程,贸易往来最多,消息相通。对于秦禝的身份,近藤真树这样关心时政的人,怎能不知?只是万万想不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夏国官员,原来是他。
“原来是秦侯爷驾到,失礼了。”近藤真树打量着秦禝,拍了拍身边的女子,笑着做了一个手势,“我让葵子,替我敬秦侯爷一杯!”
那名女子,果然便柔顺地提起酒壶,来到秦禝的案边,跪坐于地,先替秦禝将酒杯斟满,这才举起自己的酒杯,躬身一礼,自己先喝了。
“好,好,”秦禝却不喝酒,微笑着把葵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一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一嗅。“果然像鲜花一样芳香!近藤桑,你选女人的眼光,真是不错。”
葵子软软地被他搂在怀里,脸色变得有点苍白,倒是没有挣扎,身后的吴椋,却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家这位爷,生性风流是有的。然而何曾做过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当面就敢抢人家的女人?
那一边,三个扶桑人脸上一同变色,山田更是作势就要站起,腰间的刀“呛”的一声,已出鞘半截。
“哈哈哈哈,”秦禝蓦地大笑起来,“近藤桑,你们都是图谋大事的人,现在难道连一个女人都舍不得么?”
近藤双眉一耸。跟绯村对望一眼,做了个手势。示意山田稍安勿躁,才沉声说道:“秦侯爷的这句话,我听不懂。我们都是本分的商人,图谋大事什么的,不知从何说起?”
“好说,好说,”秦禝冷笑道。
“贵主上蒙尘日久,为臣者孰能不心痛?而起于草莽,以一己之力,铲除权臣,旋转乾坤,维护正统不坠,更是不世的功勋!”秦禝这才将怀中的葵子,轻轻推开,肃容拱手道,“三位的大名,秦禝仰慕已久了。”
这一句仿若石破天惊,把三个人都听得呆住了——说“贵主上蒙尘日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