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自己要死的人并不多。
并且,死,其实是一桩很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江湖中人,死简直就像睡觉一样平常。
但有一点飞天神龙没错:死,是受时间和地点限制的。譬如说,飞天神龙自言自语之时,是他与冷风月以性命相搏之后的第九天。
对许多人来说,这一天很平常。
甚至可以说,“这一天”就是“其它一天”,“其它一天”“就是“任何一天”。
除了特定的人,这一天根本不存在“第九”这个概念。
而另外一些人,这一天也许是“第三”,也许是“第十”。
这并不重要。
因为任何一天都会有人“生”。像死那样生;也都会有人“死”,像生那样死。
重要的是,对于铁算子田归林来说,这一天是他的“第十”——中冷风月天冥毒掌后的第十天!
他将在这一天毒发身亡。
这本是注定了的事——虽然他不想死,因为还没能找到独孤樵——如果他同时也注定了必须死在目前他所躺着的地方的话。
他是躺在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木棚里。
离木棚不到五丈远的地方,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清澈的溪水里,有鱼儿游来游去。
溪岸和木棚的四周,是一派鸟语花香。
木棚虽简陋,却很结实。因为它是铁姑的手笔。
但此时铁姑不在,躺在木棚内的,只有一个铁算子田归林。
他面色黑里透青,一动不动。
事实上,从前一天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比铁姑更知道这一点了:从他中冷风月的天冥掌的那一刻起,铁姑就日夜陪伴着他。
开始的时候,他是每天昏迷一次,后来两次,再后来三次,到第九天,他就彻底昏迷了。
毒发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一天比一天迅猛,这使铁算子很伤心。他不是伤心自己的死,而是伤心愧对大哥白马书生柳逸仙的重托,未等找到独孤樵,并把他带回柳家堡。
铁姑倒是很快活。
她将铁算子田归林抱到这儿,为他搭了木棚,又不知从何处弄来许多的酒肉,每当田归林清醒的时候,就劝他大块的吃肉大碗的喝酒。
田归林当然明白她也知道他最多只能再活十天。
但田归林不明白黑力铁姑为何如此开心。
初时他以为她是幸灾乐祸,便拒绝吃肉喝洒。
直到第三天,田归林才知道她不是因为他倒霉而开心。因为那天铁姑很认真地说道:“你这没良心的,现在你总跑不了了吧。”
田归林大皱眉头。
铁姑又道:“反正我铁姑跟定你了,纵是阴曹地府,铁姑也跟你去走它一遭。”
田归林心头猛震,失声道:“你……?”
铁姑道:“咱们堂也拜过了,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事已至此,虽不能与你同床共枕,却能与你同穴而葬,我铁姑已心满意足了。”
田归林似是第一次认识黑力铁姑,怔怔地看着她,半响说不出话来。
铁姑一笑,径自去生火烤肉。还用她粗豪的嗓门哼起了一曲连田归林也听得出饱含欢快的小调。
田归林心如潮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默默看着铁姑宽阔的背影。
五十多年来,铁算子田归林第一次体验到了某种他叫不出名目的情绪。
待铁姑将肉烤熟,转过头来看他时,田归林才又道:“你——?”
铁姑很快活地道:“我饿了,就吃就喝。你还是不吃,对吗?那也好,咱们可以快一些到那儿去。”
田归林当然明白她说的:“那儿”是哪儿。
人死了,总是要到“那儿”去的。
田归林只觉喉头哽咽,良久才道:“不,我吃!”
铁姑顿时欣喜若狂。
往后的六天,只要在田归林清醒之时,他们总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铁姑也总要哼一些并不为田归林所知却能感到欢快的小曲。
于是田归林发现了两个奇迹。
一是,黑力铁姑并不巨大,甚至还可算是娇小。
二是,铁姑的嗓门一点儿也不粗豪,反倒是轻柔妙曼。这两个奇迹的发现使田归林觉得有必要与铁姑作一次比较深刻的谈话。
他招手让铁姑坐在身旁,轻声道:“铁姑。”
铁姑道:“归林。”
田归林道:“以前我对你不起。”
铁姑道:“你怎么还未改得了婆婆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