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子出来,夜风迎面打在脸上,酒意被冻得往胃里沉。
车已经在胡同口等着,司机下车替他拉开后门:“陆主任,上车吧?”
“走吧。”他声音不高,坐进后排,把安全带扣上,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
车灯一亮,胡同迅速被甩在后头。
窗外一排排路灯拖成细长的光带,脑袋却越来越沉,胃里那点被柠檬水和白酒搅在一起的东西开始不安分地翻腾。
起初只是隐隐的恶心,往后开了不到十分钟,那股翻涌突然凶了几分,胸口一阵一阵发紧,酸水直往嗓子眼顶。
“前面靠一脚。”他按了按太阳穴,声音压得很低。
司机愣了一下,立刻打灯靠边,在路边一个垃圾桶旁停下。
车门一开,冷风直灌进来。
陆峥下车,脚下有那么一瞬间虚,他伸手扶住路边的栏杆,低头弯腰,对着垃圾桶猛地一阵干呕,紧接着胃里的酒气、柠檬水、还没消化干净的食物一股脑儿往外冲。
呕吐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喉咙跟被火擦过一样生疼,每下一次力,胸腔都跟着剧烈收缩,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知道吐了多久,时间被拉得极长。
直到胃里已经几乎吐不出什么东西,只剩下苦到发涩的胃酸,他才支着垃圾桶的边缘,缓缓直起一点腰。
冷汗从背后渗出来,把衬衫黏在皮肤上。
他抬手胡乱擦了一把脸,掌心蹭过眼角,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已经被呕吐逼出了几滴生理性的眼泪,混着汗水一道道往下滑。
司机站在一旁,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陆主任,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他嗓音哑得厉害,“喝多了。”
短短三个字,把刚才那一整场狼狈压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理由。
他又在原地站了半分钟,让心跳从失控的频率一点点往下掉。
夜里车流不多,远处偶尔有车灯扫过,把他影子拉得很长,又慢慢缩回去。
等身体勉强安定下来,他才重新直起身,把领口扯松了一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把胃里和脑子里剩下的浊气一并压回去。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司机还想再劝什么,看他脸色发白,还是壮了壮胆:“陆主任,您一个人在外面走,我心里不踏实。要不我慢点开车,在后头跟着,您累了随时上车——”
话没说完,陆峥已经抬腿往前走了。
路牙子不高,他一步迈下去,皮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轻响,和远处稀稀落落的车声混在一起,很快被夜色吞掉。
冬夜的空气凉得发硬,酒意被风一层一层刮开,人反倒越发清醒……
那种清醒不是舒服的,而是一种被逼着睁着眼,去看所有自己不愿意面对东西的清醒。
他往前走,没刻意挑方向,只顺着马路边的行道树一路过去。
树影被路灯拉得很长,落在地上犹如一根根折断的线,同他此刻的步伐一起,被风吹得有些发虚。
身后那台车并没有走远。
发动机低低的轰鸣声隔着一段距离追上来,车灯压得很低,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既不敢太近,也不敢真走。
小李知道,今晚这架势,谁要是真的把“陆主任一个人丢在路边”当成合理选项,明天就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更何况——他亲眼看见陆峥刚才蹲在垃圾桶旁边,吐得连眼眶都红了。
“陆主任,要不——”
车窗刚摇下来一点,想再试探着说两句,被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陆峥原本走得不快,这一下硬生生顿住,仿佛有东西把他拽在原地,他肩线绷紧了两秒,才缓缓转身。
车灯在近距离下照得他脸色更白,薄唇抿得紧,眼尾那一点红血丝还没退干净。
他看着那辆车,视线一点一点往上抬,最终落在驾驶座后面那一小截若隐若现的人影上。
小李被他这么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陆——”
“我让你回去,”他开口,声音比方才吐完那会儿还哑,带着酒后压不住的沙哑和极少见的暴躁,“听不懂吗?”
句尾生生一顿,像是在跟自己的克制较劲。
可下一秒,那根绷了一整晚的弦终于断了。
“怕老子在路上死了,是不是?”
这一句骂出来的时候并不响,却毫无防备地砸在空荡荡的夜里。
平时会被他用来“削人”的那股力道,此刻全不见了,只剩下一点被酒精和疲倦烧出来的狠劲,夹在字缝里往外冒。
“老子”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显得有些突兀……他几乎从不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话,更不会在下属面前。
小李被吓了一跳,手指不自觉收紧在方向盘上,他下意识就想道歉:“对不起,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