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之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正与几位管库围着一张粗糙的木桌,核对新一批“慕之行军面”的原料入库单据,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几个库吏正在紧张地摆弄着算筹,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快速移动。
就在这时,一名头戴红巾的帅府亲兵快步走来,对着陈慕之和刚踱步过来的孙义抱拳道:“孙总管,陈副总管,马姑娘有请,请二位即刻前往帅府议事,事关紧急军需。”
孙义那略显焦黄的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霾,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应道:“有劳小哥通传,我等这就过去。”
说罢,他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神色平静如常的陈慕之,心中那股因白福倒台、权力被分,以及陈慕之近来风头日盛而积郁的闷气,又不自觉地翻腾了一下。这小子,如今是越发得意了,连帅府召见都有了他的份,再这么下去,自己这总管的位置,怕是迟早要形同虚设。
陈慕之倒没多想孙义那点弯弯绕绕,只以为是“行军面”的配给计划有了新调整,或是日常补给出了什么纰漏。
他将手中单据交给身旁的管库,与孙义一前一后,穿过已然开始喧嚣、弥漫着早点炊烟与马粪混合气味的街道,来到了那戒备愈发森严的元帅府。
亲兵将两人带到偏厅门口,被站在门外的丫鬟伸手拦住。
这时,厅内隐约传来低低的、带着困惑与执拗的诵读声,是马秀英那清越的嗓音:“……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陈慕之耳朵一动,这题目……不是著名的“孙子定理”(中国剩余定理)的经典例题吗?他前世理工科的底子还在,这种题目几乎是刻在DA里的条件反射。他正神游天外,想着这元末乱世,竟还有人有闲心研究这个,却听里面马秀英似乎正在纸上演算,半晌,轻轻“咦”了一声,显然是卡住了。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出于一种学术上的“洁癖”,见不得简单问题被复杂化,陈慕之几乎是下意识地,隔着门帘,用不高但清晰的声音脱口而出:“二十三。”
厅内的演算声戛然而止。
片刻的沉寂后,是马秀英带着几分讶异和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外面是孙总管和陈副总管吗?春香,请他们进来吧。”
两人跟着丫鬟春香走入厅中。
只见马秀英正坐在靠窗的书案后,春日晨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案上铺着几张草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数字与涂抹的痕迹。
她抬起头,先是对孙义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到陈慕之身上,那双酷似姜月的明澈眼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未曾褪去的惊异:“方才……是陈副总管说的‘二十三’?”
陈慕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有些孟浪,连忙躬身抱拳,语气带着歉意:“是在下失礼,扰了马姑娘思绪。偶闻算题,心有所感,信口胡言,唐突之处,还请马姑娘海涵。”
马秀英却拿起一张写得最满的草纸,对照着上面略显凌乱的算式,又凝神心算片刻,眼中的讶色迅速转为惊异,甚至带上了一丝钦佩:“不,陈副总管并未胡言。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答案确是二十三无疑。我演算良久,方才理清头绪,陈副总管竟能……顷刻间心算得出?”
她自幼聪慧,协助郭子兴处理文书账目,于数算一道颇为自负,寻常账房先生都未必及她。
此刻见陈慕之不假思索、一口道破她苦算未得的答案,心中震动着实不小。这个最初被她打上“登徒子”标签的年轻人,莫非真如叶先生和义父后来偶尔提及那般,腹中确有非同一般的才学?
孙义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三三五五七七,他只觉得这些数字绕得人头昏,只关心叫他们来所为何事,便笑着上前一步,岔开话题:“马姑娘天资聪颖,精于数算,实在令人佩服。不知今日召我等前来,有何紧要吩咐?可是军需方面有何变故?”
马秀英这才从算题的震惊中彻底回过神来,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干练,只是看向陈慕之的目光里,那层坚冰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今日请二位总管前来,确是为了一件关乎我军下一步行动的紧要之事。二位皆知,叶军师筹划已久的主动出击、袭扰元军后方之策已定,不日便将派遣数支精锐,执行长途奔袭任务。此举关乎我军能否打破当前被围困的僵局,至关重要,可谓孤注一掷。”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慕之和孙义,语气加重:“而此番行动,所需‘慕之行军面’数量极大,要求一个月之内,备足六千人的军粮,然仓中所存面粉相差尚远,据工匠营磨坊昨日呈报,即便所有石磨日夜不停,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