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其谨慎地斟酌着接下来的每一个用词,确保它们能准确传达那隐晦的警示,“小心提防你身边……那些你自认为最熟悉、最信任的人。”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让这句话如同冰锥,缓缓刺入周绾君的意识深处,“有时候,你所以为坚不可摧的真实,未必不包裹着精心编织的虚幻;而你看作虚无缥缈、依存于实的镜像……也未必,全然是假的,或许……它们比你想象的,更加‘真实’。”
话音未落,他已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推开那扇支摘窗,身形如同一缕青烟,灵活而迅捷地融入了外面依旧未曾停歇的狂风暴雨之中,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地板上那一小滩渐渐扩大的水渍,以及那句如同恶毒魔咒般、在她耳边反复回荡、挥之不去的警语。
小心身边最信任的人……镜像未必是假的……
周绾君怔怔地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如同被浸泡在万年冰窟之中,彻骨的寒冷。她反复咀嚼、品味着这句没头没尾、却又充满了恐怖暗示的话语。她身边最信任的人……除了生死未卜、沉睡在她意识深处的周影,在这冰冷无情、步步杀机的王府之中,她还能勉强称之为“信任”的,还能有谁?
就在这时——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奴婢好像听到您屋里有不寻常的动静?”门外,清晰地传来了贴身丫鬟冬梅那熟悉无比、带着浓浓睡意却又难掩关切与一丝紧张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冬梅端着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小小的油灯,探进头来。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半旧的藕荷色外衫,头发有些蓬松凌乱,几缕发丝贴在颊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尚未完全驱散的睡意,以及更深切的担忧。“雨下得这么大,电闪雷鸣的,骇死个人了,奴婢担心您害怕,一直没敢睡沉,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周绾君那张苍白失神、仿佛失了魂般的脸上,随即又敏锐地瞥见了地板上那摊未干的水渍,以及那扇还在微微晃动、显然被人动过的支摘窗,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困惑,但这情绪转瞬即逝,立刻又被更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所覆盖:“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白得跟纸一样!是不是被雷声惊着,做噩梦了?这窗户怎么开了?夜里风邪寒重,可千万别着了风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连忙放下手中的油灯,快步走上前来,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自然而亲昵地搀扶住周绾君那微微颤抖的手臂,同时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伸向那扇洞开的窗户,意图将其关严。
周绾君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骤然出鞘的、淬了冰的利箭,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死死地射向冬梅那张写满了纯粹关切与焦急的脸庞。
顾青瓷那最后的、如同淬毒匕首般的警告,在此刻,如同惊雷般在她早已绷紧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小心……身边最信任的人……
镜像……未必是假的……
难道……冬梅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连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寒意,如同失控的瘟疫,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淹没、冻结。她看着冬梅伸过来的、那只曾经为她端茶递水、梳妆打扮、带着温热与熟悉茧子的手,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头彻尾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与令人窒息的陌生感。
冬梅……你究竟是谁?是那个从小陪伴我长大、对我嘘寒问暖、忠心不二、心思单纯的丫鬟,还是……别的什么我看不透、摸不着的、更加可怕的东西?
而那个维系着一切平衡、如今却濒临崩溃瓦解的影宅“根基”……它又究竟被隐藏在这座庞大、幽深、步步杀机的王府的何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