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还抱有希望,打算毕业之后就去留洋。战乱一起,留洋的希望也就破灭了,也就产生了厌世感。
“说句实在的话,我讨厌当前的人情世故,更讨厌我父亲这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生活,我真的活够了,遇到孙晓莹之后,也就更不想活了。
“野驴子二哥,你不要为我难过,还是考虑一下你自己吧。就你这个猴脾气,将来不痛苦才怪呢!我死了,是到下世寻找自由去了。”
爷爷哭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一走,岂不是……”一想到世间唯一的好朋友竟然只有几天的性命,登时心如针扎,不禁泪流泉涌。
李学文伸了一下懒腰,仰面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满天星辰,拿过那双鞋子,放在鼻子前深深一吸,叹道:“女人的真情,岂能辜负。能与美人同眠,还有何求!”
说完便摆了摆手,对我爷爷道:“野驴子,你回去吧,明天再来。我也累了,让我歇息一会儿吧。”
爷爷含着眼泪,轻轻地点了点头,为他掖好了被子,说了一句:“学文,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千万不能死啊。”说完,掩门而去。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李三叔急匆匆地跑到了爷爷家,说李学文已经断气了。
爷爷虽然知道李学文命不长久,但没想到一夜之间就阴阳两隔。穿好了衣服,一路狂奔,径直闯入李学文的卧室。
见李学文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怀里抱着那双白鞋,嘴角含笑,好像得到解脱了一般。
爷爷怔怔地望着昔日的好兄弟,脑中一片空茫,沉浸在沉痛、迷茫、悔恨当中。直到此时,他依然无法相信,李学文真的已经死了。
他抱起李学文的头,不住地嘶吼,若不是李三叔一声大喝,将他惊醒,只怕他还要抱着他继续呼喊下去。
爷爷为他守灵三天,遵从他生前的遗愿,爷爷在孙家坟圈子附近为他选了一块墓地,将他安葬了。
李学文虽然不是我爷爷亲手所害,但与自己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不是我爷爷把李学文领入这一行,哪会有今天?心里愧疚而又后悔。
这天夜里,爷爷做了一个梦,梦见李学文幽幽渺渺地闯进了自己的卧室,对他说道:“野驴子,你不用自责,我在那边过得很好。上仙念我和孙晓莹打鬼有功,已经把我俩投胎人世。
“我依旧投胎在母亲的腹中;而孙晓莹则投胎在景家屯的陆家,我们俩将在明年的六七月份出生,她比我死得早,要比我年长几天,长大后注定结为夫妻。”
爷爷刚要为他贺喜,梦境破了,爷爷也就醒了。
他觉得梦中怪异,便把梦中之事和奶奶讲了一遍。
奶奶道:“学文忠诚可靠,感情专一,其情感天动地。苍天有眼,两个人来世结为夫妻也有可能。为了证实一下,咱俩带一些酒菜,到学文坟前祭拜一下。”
爷爷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准备。”
吃完了早饭,奶奶把孩子交给了邻居,他们便带着纸钱、酒、肉等物,来到李学文坟前祭拜。
二人刚一走进坟前,忽然一阵凉风乍起,尘土飞扬。日色昏暗,风声呜咽,二人突然觉得一阵刻骨的悲伤,携手对望,怅然无语。
爷爷想到李学文临终前所说的话,便安慰道:“学文兄弟,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如果担心父母,我会像亲生儿子一样照顾他们;
“如果是因为孙姑娘,你也没必要责备哥哥。此前你俩阴阳两隔,所以极力阻止你,是怕你命中遭劫。如今你们同属阴曹之鬼,我希望你和孙姑娘能在阴曹结为伉俪。”
话音未落,平地卷起一股阴风,“呕”的一声朝远处卷去。
爷爷坟前恢复了平静,这才解开包裹,拿出所有的祭物,在他坟前开始烧纸焚香,把酒浇祭。一切完毕。
奶奶叹道:“尘埃落定,魂魄归真。金山,咱们走吧!莫扰了他的清梦。”
二人离开了墓地,径直去了李家,说了一番安慰的话,然后洒泪告别。
夫妻俩回到家中,奶奶再次提醒道:“从今天起,你必须金盆洗手,无论谁家,你再也不许管这些闲事了。你爸和李学文都被你给折腾进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和孩子了!”
爷爷保证道:“以后就是我亲爹有事,我都不会再管了。”
晃眼又是一年过去了,爷爷的儿子也已经五岁了,这三口之家虽说不算富裕,但年年粮食有余,花钱不受憋,也算平安、快乐、幸福。
可安稳的日子不长,内战终于爆发了。
战火纷飞的年代,匪患无穷,屯子里经常闹胡子。每天都有胡子往山头上一站,自称这路军、那路军,不是要钱就是要粮,不然就扬言要血洗这个村庄。
村里的一些有钱的大户都去了城里,只有一些贫民仍在固守田园。
爷爷家虽然不算什么大户,但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由于他对脚下这片土地十分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