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丞相府内,诸葛恪面对着淮南送来的那份战报,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四个月前东兴大捷所积攒的赫赫声威,与那份“天下英雄不过如此”的矜骄,此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砰!”
一拳重重砸在案上,笔墨砚台惊跳而起。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整张脸因滔天的怒意而扭曲。
司马懿?
不过尔尔。
那冯永能屡挫司马懿而名震天下,无非是运气使然,专会捡软柿子捏来刷声望罢了。
正因如此,他才那般自负地亲笔修书,想试一试那“鬼王”的成色。
如今,一记闷棍砸下,砸得他头晕目眩。
他猛地抓紧了军报,指节发白,几乎要将其撕碎,最终却又只是狠狠掼在地上。
怒火灼烧着肺腑,直冲天灵,让他如困兽般在阔大的书房内疾走。
目光扫过壁上那张粗疏的舆图,落在淮北那片已然易主的区域时,更是目眦欲裂。
“冯永!冯永老贼!”诸葛恪切齿咬牙,将所有的恨毒都倾注向长安方向,“假仁假义,背后捅刀!我誓要……”
“亲提大军,雪此奇耻”几欲冲口而出,却又在最后一瞬,硬生生卡在喉头。
同时脚步也跟着骤停,挥起的手臂僵在半空。
喘息声粗重如牛,目光再次死死盯在地图上——代表季汉的赤色,已从西、北两方,对东吴形成巨钳般的压迫之势。
陆抗临行前的警语,蓦然在耳边响起。
一股混杂着未熄怒焰的深重无力感,狠狠攫住了他。
“呼——”
良久,一声漫长而沉重的吐息,仿佛泄尽了他所有气力。
他缓缓踱回案后,颓然跌坐。
闭目,用力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
“冯贼……且容你得意一时!”
艰涩地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后,诸葛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铺开素绢,提起那管重若千钧的狼毫。
笔锋将落,欲写“问候”之词,眼前却又突然浮现出想像中的某人,似乎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噗!”
一股混杂着羞愤的恶气直冲喉头,他猛地将笔掷于案上,墨汁飞溅,污了绢面。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数次提笔,数次搁下,他再次低声咆哮,胸口起伏难平。
要向令自己颜面扫地之人示好,这念头比生吞蝇虫更令人作呕。
直至最后,他以近乎自虐的冷静,才压下了翻腾的胃液与怒火。
“小不忍则乱大谋。欲成大事,焉能拘于一时之颜面?”
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切割自己的尊严,“今日之屈,他日必当百倍偿还!”
笔锋终于落下,他开始草拟呈送季汉皇帝刘禅与大司马冯永的国书。
“吴丞相诸葛恪,谨拜书于大汉皇帝陛下阙下,并呈大司马冯公台鉴:……”
书中,他以罕见的低姿态,将谯县之变的罪责全然揽于己身。
痛陈守将钟离茂“治军无方”,麾下士卒“惊扰曹氏先茔”,自称“失察之罪,愧怍交并”,将此番变故定性为一起意外的军纪事件。
他对曹志的“义举”表示“叹惋”,称其“出于人子之至孝,血性之激扬”,其情可悯。
而对季汉接纳曹志部众、接管谯郡,则不吝溢美之词,誉为“天道福佑忠良”、“大汉秉正气、顺人心”之“盛举”。
甚至言道,自己虽失疆土,但见“忠孝得彰”,反而“于心稍安”。
文末,他重申吴汉盟好“重于泰山”,承诺整饬内部,杜绝此类事件。
随即,话锋悄然一转——以淮南新附、民生多艰为由,恳请季汉继续在粮秣农具上施以援手,助其度过难关。
一切铺垫,皆是为了随国书附上的那份长长的粮草物资清单。
写完之后,他把笔一扔,再也忍不住地趴在案边,“呕”一声,似乎要把所有的恶心都吐出来。
前往汉国的信使出发后不久,诸葛恪的密使——丞相长史钟离牧,同样携绝密使命,乘一叶扁舟,悄无声息地北上。
目的地,彭城。
彭城虽为魏国新都,但在司马懿死后,高压统治越发明显,夜晚格外寂静,透着一股肃杀。
吴国丞相长史钟离牧,身着商贾常服,在司马昭心腹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一间灯火幽暗的密室。
密室内,气氛凝重。
主位坐着司马昭,面色阴沉,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警惕。
其弟司马伷按剑立于其侧,目光锐利。
下首坐着两位核心谋臣:中书监贾充和中书令钟会。
贾充面容精干,眼神闪烁。
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