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围着旧围裙的妇人,双手紧紧攥在胸前,眼睛亮得吓人,嘴里喃喃计算着,
仿佛已经看到了热气腾腾的、真正用粮食做成的面包。
她的丈夫在低语潮汐中失踪,儿子在第一次净尘遭遇战中重伤未愈,这片丰收,是她撑下去的全部念想。
“妈妈,那个红红的果子,可以吃吗?甜吗?”
一个瘦小的男孩仰起头,扯着母亲的衣角,眼里是全然的渴望与好奇。
他的母亲蹲下身,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脸颊贴着孩子柔软的头发,泪珠无声滚落,用力点头:
“甜,宝宝,一定很甜……妈妈去换,一定换给你尝尝……”
更多的人则是挽起袖子,在农场负责人:一位从“枯萎花园”幸存者中选拔出来的老农艺师嘶哑却兴奋的指挥下,加入采收的行列。
他们没有专业的工具,就用消毒过的双手,
小心翼翼地将成熟的果实摘下,放入统一分发的、洁净的纤维篮中。
动作起初有些笨拙,生怕碰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珍宝,
但很快,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农耕民族的韵律感回到了他们手上。
粗糙的、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饱满的豆荚,
掂量着沉甸甸的麦穗,掐下最鲜嫩的菜心……每一份触碰,都带着近乎虔诚的喜悦。
收获的作物被迅速分门别类,送往紧邻农场的初级加工区。
那里,临时组装起来的清洁机、脱粒机、压榨机已经轰隆隆地开动。
金黄的麦粒如瀑布般从脱粒口倾泻而出,落入容器,发出沙沙的、无比悦耳的声响;
饱满的浆果被轻轻碾碎,紫红色的汁液流淌,空气中顿时弥漫开醉人的甜香;
翠绿的蔬菜经过清洗,水珠在灯光下闪烁如钻石……
老铁砧没有待在核心熔炉区监工,他挤在人群最前面,
那只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流水线上分拣出来的、个头最大、品相最好的几颗“赤珠果”和“堡垒甘蓝”。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想去摸一摸,又像怕碰坏了似的缩回来,
最终只是凑近了,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那鲜活的生命气息,
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来,咧开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无声地笑着,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
他想起了锈火镇那些饿得皮包骨、却把最后一口糊糊让给孩子的老伙计,他们没能看到今天。
李琟也离开了她的实验室和数据屏。
她安静地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看着眼前这片由她带回的种子、经由无数双手培育而成的生命绿洲。
喧嚣的人声、机器的轰鸣、孩童的欢笑……
这一切混乱的、鲜活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声响,
比她以往在寂静的档案馆中解读的任何一段古老数据,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充实。
知识拯救文明,但首先,是这些果实,在拯救承载文明的一个个具体的人。她推了推眼镜,掩饰住微微泛红的眼眶。
巴拉克没有靠近人群中心,他带着几个手下,看似随意地靠在入口处的廊柱旁,
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欢庆的场面,警惕着任何可能的意外。
但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放松,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是暗处的盾,习惯于阴影和危险,但此刻,
这块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绽放出的生机,
让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不同于完成任务的满足。
丰收的喜悦,如同最醇厚温暖的美酒,浸透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暂时洗去了连日的疲惫、伤痛和对未来的焦虑。
孩子们在大人腿边钻来钻去,追逐着不小心滚落的浆果,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相熟的工友互相拍打着肩膀,比较着谁摘的果子更红,谁捋的麦穗更满;
就连平日里最为严肃的卫兵,也放松了紧绷的脸,
接过路过农妇塞过来的一小把洗净的、脆生生的菜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珍重地揣进怀里。
食物,最基本的生存资料,在此刻拥有了超越其物质属性的神圣力量。
它不仅仅意味着填饱肚子,更意味着希望的可触及,
意味着汗水没有白流,牺牲没有白费,意味着在这残酷的末世,
他们不仅仅是在挣扎求生,更是在真切地、一点一点地重建“生活”。
不知何时,不知是谁起的头,人群中响起了低沉而悠远的调子。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成体系的歌曲,而是混杂了锈火镇古老矿工号子的粗粝、
荒野流浪者篝火旁吟唱的苍凉、以及某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对土地和收获的质朴赞颂。
起初只是几个人在哼,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