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中,一点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光芒刺入感知。
它深嵌在下方那片凝固浊流的最深处,像一块顽强的礁石,执着地散发着如同古庙长明灯般的光辉——坚定、微弱,却穿透了厚重的妄念淤泥。那是这块意识海尚未彻底崩溃的唯一锚点,是维系这方死寂空间不致彻底粉碎的最后根基!
“锚点……”吴境的意念艰难地拨开粘稠的阻力,如同逆流溯源的鱼,向着那点微光奋力靠近。周身银灰色的泡沫状妄念翻涌着,伸出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之底。
距离在缩短。
那光芒的源头,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块近乎方正的巨大石碑。它矗立在意识海的底部,色泽沉凝,似某种特殊的黑色金属,又像是被漫长岁月侵蚀到极致的古老顽石。石碑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密密麻麻刻满了字迹——无数个巨大的、一笔一划都饱含着某种沉重执念的“正”字!它们层层叠叠,覆盖了石碑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字痕都深得可怕,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血腥的凝固感。仿佛是用无数生命最后的呐喊和刻骨的恨意,硬生生镂刻上去的。
这哪里是什么记录?这是三百位知心境修士执念的结晶,是他们临死前不甘的咆哮,凝固在这冰冷的碑体之上!每一个“正”字,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这片意识海,让它不至于立刻分崩离析。
古老、沉重、带着令人灵魂震颤的怨憎气息。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一幕攫住了吴境的目光。
石碑的另一面,背对着他的那一面,空间发生了奇异的扭曲。光影在波动,凝聚成一个模糊却又无比熟悉的身影轮廓。那人影背对着他,微微佝偻着身体,手中似乎握着无形的刻刀,正一下一下,在那布满“正”字的石碑背面,缓慢而专注地刻划着什么。
“苏婉清?”
吴境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种炽热的荒谬感点燃。这个身影,哪怕隔着扭曲的空间,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也绝不会认错!那肩颈的线条,那微微侧头的姿态……是她!可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在这三百修士集体陨落的意识海核心?还在这种时刻……刻字?
她刻的是什么?
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吴境的心脏。他几乎是耗尽最后的心神之力,驱动着沉重的意念,艰难地、一寸寸地绕过石碑的边缘,向着背面那扭曲光影中的刻字区域窥视过去。
视线艰难地触及碑背。
没有密密麻麻的“正”字。
碑背上,空阔得反常,只有……一行字。
一行墨迹淋漓、甚至仿佛带着潮湿腥气的新刻痕,在冰冷的碑面上显得如此刺眼,如此狰狞,如同宣告死亡的朱砂符箓——
吴境已死!
轰!
无声的惊雷在吴境的识海深处炸开!
那四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柄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所有的知觉。凝固的意识海瞬间变成了狂暴的漩涡,疯狂撕扯着他存在的根基。刻字的背影还在,那属于苏婉清的轮廓如此清晰,她手中的动作如此笃定,仿佛只是在记录一个不容置疑、早已发生的事实。
“我…死了?”念头刚起,巨大的荒谬便吞噬了他。
现实存在的感知是如此真切——时砂左臂内甲骨文的微弱搏动在提醒他生机尚存,右眼时茧深处那饱胀的、吞噬了记忆珊瑚礁的力量仍在蛰伏翻涌。可眼前的景象又是如此不容辩驳:苏婉清,亲手在他面前刻下了他的死讯!
就在这认知剧烈冲突、心神几乎要被撕裂的刹那,异变陡生!
石碑正面,那无数密密麻麻、浸透怨念的狰狞“正”字,仿佛被这最残酷的死亡宣告所彻底唤醒!它们如同沉睡千万年的凶兽睁开了血眼,每一个笔画都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令人作呕的血色光芒!
嘶啦——!
一道巨大的裂痕,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可怕撕裂声,骤然出现在布满“正”字的碑面之上!裂纹狰狞蔓延,如同一条苏醒的血色蜈蚣,瞬间贯穿了数个巨大的“正”字。那些笔画断裂开来,从中渗出的不再是光芒,而是浓郁粘稠、散发着腐朽腥臭的黑红液体!
这恶臭的液体仿佛蕴含着三百修士临死前的所有绝望和无边怨毒,它们如同活物般流淌下来,一接触下方凝固的银灰色意识海,立刻发出“滋滋”的恐怖腐蚀声响。被侵蚀的区域瞬间化为更加污秽的泥沼,并开始急速崩塌!
轰隆!
锚点动摇!整个意识海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四面八方响起琉璃碎裂般的密集脆响。维持这片死寂空间的根基,正在被它自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