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是村里最擅长聆听万物之音的“听者”。
然而此刻,她的影子不再是往日那般手抚心口的姿态,反而侧过身,将影子的耳朵紧紧贴在那阵穿窗而过的风中,仿佛在倾听着什么绝世玄音。
风再次拂过,灯焰应声再跳,一声清晰的“听!”仿佛在盲童的心底响起。
玄音的影子似乎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展颜消散。
第二天,盲童在溪边玩耍。
他学着昨夜的节奏,用手掌拍击水面。
水花飞溅,水声清越,竟也带着“听”字的节拍。
突然,一股风从水面上凭空升起,它卷起了那水声的节拍,裹挟着无形的“听”字,呼啸着穿过整个村庄。
新妇站在门边,望着那阵远去的风,心中一片澄明。
她知道,风,已经学会了替这个沉默的世界发声。
村北,异邦学者的故居。
他的弟子,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正在整理老师的遗稿。
夜深了,他端起老师生前最爱用的那只空碗,准备去打水。
借着月光,他看见碗底凝结的露珠上,竟浮现出老师那满头白发的影子。
影子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少年认得那口型——“问即答”。
这是老师的口头禅,也是他一生治学的准则。
少年眼眶一热,正要落泪,一股冷风猛地从窗户的破洞里钻了进来。
风吹过碗口,碗底的露珠剧烈颤抖。
一声低沉的“问!”从风中传来,清晰无比,却绝非出自少年之口。
碗底,学者的影子缓缓抬起了手,同样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将影子的耳朵贴近了那阵风。
风绕着碗沿盘旋一周,碗底的露珠再次震动,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如同应答。
少年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疯了似的冲到书架前,取下那本残破的《归途论》,这是老师毕生的心血,却至死未能完成。
他将残卷高高举起,置于风中。
书页哗啦啦地自行翻动,一个个古老的汉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纸上剥离,漂浮在空中。
它们汇聚、融合、重组,最终在屋檐下,凝成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小字迹构成的“问”字。
第二天清晨,风过檐下,那个“问”字便会发出一声悠长的轻鸣,如同在回应每一个懵懂孩童的疑问。
少年站在檐下,泪流满面。
他知道,思想的归途,就是让风也学会提问。
夜,再次降临。
聋儿“芽”作为守夜人,在巷中巡逻。
他看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各家各户门前的空碗,碗底的霜痕全都泛着清冷的光辉。
风过之时,那些属于先辈的名字,竟在夜色中齐声鸣响。
“芽”、“跑”、“听”、“问”……
还有更多他来不及分辨的、古老而陌生的名字,汇成了一首光与声的交响曲。
突然,风停了。
所有的光芒瞬间黯淡,所有的声响戛然而止。
巷子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芽”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提到了极致。
他看见,风,正从他脚下的石板缝隙里,从墙角的泥土里,缓缓升起。
这一次,它不再是无形的气流,而是带着淡淡的银辉,如同岳山老武师在地底看到的地脉银丝。
那银色的风如同一位君王,缓缓绕着村庄巡视一周。
它逐一轻抚过那些沉寂的空碗。
然后——
“芽!”
“听!”
“问!”
一声声呼唤,不再是从碗中发出,也不是从地底传来,而是那银色的风本身,在用整个村庄的过往,呼唤着每一个名字。
“芽”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颤抖着取出陶哨,按照祖辈传下的“七息节拍”,对着地面,想要叩响属于自己的那个回音。
然而,他的手还未落下,那银色的风已经提前动了。
它围绕着“芽”,以分毫不差的“七息节拍”盘旋流动,像是在回应一个还未发出的请求。
“芽”缓缓放下了陶哨,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释然。
他明白了。当风自己醒来,传承,就不再需要见证者了。
那一夜,“芽”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那个总在村口对他微笑的小女孩,就站在那里,手中空无一物,笑容却比朝阳还要温暖。
风轻轻吹起她的发梢,她开口,声音清脆如铃:“你听见了吗?风在叫他们的名字。”
“芽”张开嘴,想要回答,风却骤然停止,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虚无的寂静。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襟。
一种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