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伸出小小的手掌,贴在廊下那盏防风灯的灯罩上。
灯焰在风中跳跃,光影投射在盲童身后的墙壁上,竟随着火焰的节奏,变幻出一个模糊的字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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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正觉惊奇,忽然间,灯影旁,又浮现出另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老婆婆的虚影,正是已经过世的玄音。
她手抚着心口,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似乎想对自己的孙子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无声的叹息。
盲童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没有退缩,反而将贴在灯罩上的手掌,极富节奏地拍了三下。
啪!啪!啪!
三声轻响,那灯罩内的火焰竟骤然暴涨,光芒大盛!
一声清亮无比的音节,仿佛从光中迸发,瞬间压过了玄音旧影那无声的低叹——“听!”
玄音的影子笑了,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身影便在明亮的灯光中缓缓消散。
第二天,新妇去溪边洗衣,又看到了那个盲童。
他正蹲在水边,用手掌有节奏地拍打着水面。
每一次拍击,清澈的水声都会应和他掌心的节拍,扩散出一圈圈名为“听”的涟漪。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个洗衣妇竟跟着那水声的节拍,哼唱起了古老的《听水谣》。
很快,所有的洗衣妇都加入了进来,歌声错落,调子也不尽相同,却奇妙地汇成了一股宏大的共鸣,在溪谷间回荡。
新妇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着那以水为乐的盲童,心中了然。
她知道,玄音一生守护的静默与重量,终究是被这个孩子用全新的声音,举重若轻地承接了起来。
学堂里,烛火彻夜未熄。
来自异邦的学者早已仙逝,只留下他的弟子守着这满屋的书卷。
弟子疲惫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老师生前最爱用的那只空碗上。
夜深露重,碗底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在烛光下,竟映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影子。
是老师!
老师的虚影正对着他,嘴唇微动,弟子读懂了那口型——“问即答”。
那是老师生前总挂在嘴边的话,意为学问之道,有问必有答。
弟子眼眶一热,正要起身行礼,忽听窗外传来一声清亮的童音,带着毫无杂质的好奇:“问!”
那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书斋的沉闷。
碗底的露珠猛烈一颤,老师的虚影也随之一顿。
他没有看向自己的弟子,反而转向了窗外,脸上露出了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的微笑。
他抬起手,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做了一个轻轻抚摸的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个孩子的头顶。
随后,影子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弟子怔立半晌,泪水潸然而下。
他明白了。
老师一生追求的“答”,其根源,不正在于那一声最纯粹的“问”吗?
他走到书斋中央的“心灯”前,拿起老师毕生心血所着的《归途论》残卷,毫不犹豫地投入火中。
熊熊火光中,书卷上的字迹一个个剥离、浮空,在火焰上方盘旋、融合,最终,所有的学识与哲思,都凝聚成了一个硕大而纯粹的“问”字,它穿透屋顶,高高悬挂在了学堂的屋檐之下。
次日,村里的孩童们上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光字。
他们不解其意,却觉得好玩,便在檐下用泥巴,堆起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问号。
弟子站在窗后,看着这一幕,笑了。
他知道,思想的千钧之重,终究是被这群孩子轻盈的好奇心,稳稳地接住了。
聋儿在深夜里巡村,他看到了一幕让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各家门槛上,那些摆放了一天的空碗,全都倒扣于地。
碗底那一层未化的白霜,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
风吹过村庄,带着奇异的律动,那些霜痕上的新名字,竟在风中齐齐鸣响!
“芽”、“跑”、“听”、“问”……
声音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在寂静的村庄上空盘旋。
忽然,每一只倒扣的陶碗边缘,都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旧影——拄着拐杖的小女孩、倚靠巨石的岳山、手抚心口的玄音、执笔沉思的学者。
他们不再言语,也不再考验,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风声再起,新名字的鸣响愈发清亮,充满了宣告自身存在的喜悦。
旧影们没有退去,反而像最忠实的守望者,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
聋儿从怀中取出一枚陶哨。
他将哨子贴在唇边,却未吹响,而是按照一个古老的“七息节拍”,用哨尾轻轻叩击着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