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平和的神情渐渐收束,化为静穆。
他沉默片刻,终是轻声开口。
“师弟,这条路,我不会让你走下去的。”
云生缓缓搁下茶杯,眸中并无意外,也无波澜,只如静水映天。
“师兄,我既已开始,便不会回头。”
“此界之造化,内外之交融,非你一人之意可阻。”
“那便试试。”
李玄真话音落下,身形并未动,但整个庭院乃至云生体内世界所演化的浩瀚虚影,都微微一震。
并非刀兵相见,亦非法术对轰。
两人之间,石桌之上,那两盏清茶忽然静止。
茶水表面无风自动,各自漾开一圈涟漪。
一圈向左,一圈向右,在中心悄然相撞,却未融合,反而凝成一道笔直的水线,悬于杯盏之上。
那是道的显化,是规则层面的牵引与争夺。
云生身为此界主宰,意念微动,体内世界万千法则如丝如缕,向着那道水线缠绕而去,要将其纳入自身运转的轨迹。
李玄真则如外部天道的触须,气息苍茫而古旧。
其带着维系五洲的厚重与残缺的暮气,顺着那冥冥中的联系渗透而来,意图逆转云生界内规则的演化方向。
无声无息间,茶水蒸腾起的白气不再袅袅上升,而是在半空纠缠、扭曲。
时而化作云生界内山川的雏形,时而又散作外界五洲星斗的幻影。
两人依旧对坐,目光平静交汇,唯有眼底深处,倒映着彼此身后那无形无质的大道之争。
他们都不想彼此被困这方世界,但也同样知道彼此的意志难以改变。
所以,那就只能争。
争做这方天地的主人。
……
通天书院,庭院一角。
白泽赤着上身,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汗珠混着些许尘土,正一拳一脚地演练着一套古朴的拳法。
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带起隐约的破空声。
不远处,秦凌云同样鼻青脸肿,盘坐在地,面前支着画板,手握画笔,正对着庭院里那棵老树凝神勾勒。
画笔落下,歪歪扭扭的老树落在纸上。
这般安静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
秦凌云笔下最后一根枝条勾勒完成,他盯着画纸看了半晌,忽然转过头,望向一旁汗水淋漓的白泽。
他犹豫了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喂,你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泽缓缓收势,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看向秦凌云,反问道。
“那你呢?修行是为了什么?”
秦凌云放下画笔,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他脸上伤痕犹在,眼眸却亮得灼人。
“秦家……需要一门大帝。”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翻过族史,秦家绵延至今,多少抉择身不由己,多少机会因力弱而失之交臂。”
“老祖宗在时,可擎天镇世,老祖宗离去,秦家便如履薄冰。”
他望向庭院之外,仿佛能看见那座庞大的家族城郭。
“若有绝对的力量,一切难题自可迎刃而解,何须权衡至此,委屈求全?”
秦凌云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盯住白泽,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乃家主之子,生于此,长于此。”
“秦家的未来,不该止步于此,不该因力弱而再受制于人。”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微微陷进掌心。
“所以,我一定要成为大帝。”
少年的话语掷地有声,混杂着青肿的脸庞,竟有种破土而出的朝气与自信。
“我要带着秦家,走到更高、更远、无人敢再轻视的位置上去!”
白泽静静听着,脸上没有嘲笑,也没有附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摆开了拳架,更沉,更稳,再度挥拳而出。
风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
秦凌云看向白泽。
“那你呢,修行是为了什么?”
白泽却沉默了。
他缓缓收势,垂手站立,目光落在自己沾满尘土和汗水的拳头上。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像压抑着什么。
“我修行,只为了一件事。”
他抬起头,看向秦凌云,眼神里没有秦凌云预想中的任何雄心壮志,只有一片冰冷的恨意与痛苦。
“为家人报仇。”
白泽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云州赵家、冯家。”
“为了所谓的机缘,他们趁夜偷袭,屠尽我白家上下百余口人。”
“我父母,我爷爷,我姐姐……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