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城郊的工地上已是人声鼎沸,新招的三百名工匠和妇人,连同青溪县来的上百名劳力,将这片沉寂了百年的荒地搅得热气腾腾。
何平安脱下官服,每日都泡在工地上,他跟着钱老蔫学看地基,跟着工匠头头学辨认木料,脸晒黑了,手也磨粗了,眉宇间的书卷气被汗水和泥土一冲,反倒多了几分寻常人家没有的踏实与威严。
王师傅的酒坊是整个工地的重中之重,选址就在西山脚下那眼新挖出的泉眼旁。
他亲自盯着工匠用青竹搭设引水管道,每一根竹子都要用泉水反复冲洗,再用炭火烤干,他说:“酒是水之骨,水里但凡带一丝杂味儿,酿出的酒就失了魂。”
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二狗,如今成了工地上最肯下力气的人。他不再碰骰子,每日天不亮就跟着青溪县的劳力们去山里挑石头,磨得满手血泡也不吭一声,歇晌时就捧着碗糙米饭蹲在角落,看他爹指挥工匠们搭建酒坊的木梁,眼神里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清亮。
十日后,粉条工坊的十盘石磨已全部安装妥当,妇人们三班倒,磨盘转动的声音昼夜不息,酒坊的雏形也已建好,一口巨大的蒸锅和几十个陶制发酵大缸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指定位置。
这日,王师傅终于宣布,可以开坊试酿第一锅酒了。
消息传开,连在田里除草的百姓都扔下锄头跑来看热闹,工地上被围得水泄不通。
王师傅换了身干净的粗布短打,他先是亲自检查了蒸熟的土豆,用指头捻了捻,又放进嘴里尝了尝,确认淀粉的糖化程度达到了最佳,这才大手一挥:“开工!”
妇人们将一筐筐蒸得软糯的土豆倒进巨大的石臼中,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抡起木槌,卯足了劲往下砸,土豆泥在捶打下变得愈发细腻粘稠。
“下曲!”
王师傅取出一个黑色的陶罐,里面是他用祖传秘方,混合了何青云从超市空间取出的高活性酵母,重新培育的酒曲。
他将酒曲均匀地撒在土豆泥上,指挥着众人将其搅拌均匀,然后分装进一个个巨大的发酵缸里,用厚厚的棉被和草席盖得严严实实。
“这酒要发酵足足七日,期间不能有半点光,不能有半点风,得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王师傅的语气严肃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这七日,整个汉寿县的百姓仿佛都在屏息等待。
终于,到了开坛的日子。
何青云、李重阳、何平安,连同刘雨兰、凌煕、何远星,所有人都围在了酒坊里。
王师傅亲手揭开发酵缸上的草席,一股浓烈而醇厚的酒香瞬间从缸口喷涌而出,那香味霸道又纯粹,混着土豆发酵后特有的甜香,只闻一下,就让人有些微醺。
“好香的酒糟!”钱老蔫挤在最前面,使劲吸了吸鼻子,满脸陶醉。
接下来的工序,才是何青云真正的秘密武器。
她取出一套早已让钱师傅按图纸打造好的、奇形怪状的“蒸馏器”,那是一套用紫铜和青竹连接而成的复杂管道,下面连着巨大的蒸锅,上面则是一个盘旋的冷却管,末端接在一个小小的陶瓮里。
“这是……”王师傅看着这套从未见过的东西,满眼都是疑惑。
“这叫蒸馏,”何青云言简意赅,“能把酒糟里的酒气,一滴不剩地全都逼出来。”
她指挥着众人将发酵好的酒糟抬进蒸锅,盖上盖子,然后点燃了灶膛的火。
随着锅里的温度升高,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那盘旋的青竹冷却管的末端,终于,滴下了第一滴清澈的液体。
那液体无色透明,却散发着比之前浓烈十倍的酒香,滴在小陶瓮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仿佛是天籁。
一滴,两滴,三滴……
清澈的酒液汇聚成线,源源不断地流入陶瓮。
整个酒坊里,安静得只听得见酒液滴落的声音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一个时辰后,第一瓮“汉寿烧”,成了。
王师傅颤抖着双手,用一个竹制的酒提,从陶瓮里打出满满一提,他先是凑到鼻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脸上那如老树皮般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随即又紧紧锁住。
他倒了一小杯,递给何青云:“姑娘,你先尝。”
何青云接过那杯清澈如水的烈酒,她没有立刻喝,而是先递到了王师傅面前:“您是首席酿酒师,这第一口,理应您来尝。”
王师傅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满脸期待的王二狗,他不再推辞,他端起酒杯,先是浅浅地抿了一口。
“咳!咳咳!”
一股火线瞬间从舌尖烧到喉咙,再冲进胃里,那股辛辣,那股爆裂,是他酿了一辈子酒都从未体验过的。
可辛辣过后,一股奇异的、带着土豆清甜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