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抬眸直视宁宣帝的眼睛。
“而且,若您死了,我父亲的冤案,还怎么翻?”
宁宣帝原本以为她会说些好听的话。
比如忠君爱国,肝脑涂地。
又或是趁机表功,讨个封赏。
可没想到,她竟将心中的算计与执念坦坦荡荡地摆在了明面上。
宁宣帝怔了一下,随即低笑了一声。
“你就这么确定你爹是清白的?”
宋初尧目光如炬,语气斩钉截铁。
“当然。”
她反问了一句。
“难不成在陛下心里,真的相信我父亲会背叛北魏,会害您吗?”
“陛下……您与我父亲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些并肩习武、彻夜论策的日子,难道真的已经被权力和猜忌彻底掩埋了吗?
宁宣帝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呵,一起长大?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
正因为他太信任宋太傅,所以当证据摆在面前时,他才会那么痛心。
“小丫头,你还是太天真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你心里那个父亲的形象,其实只是你愿意相信的那一面罢了。”
在他看来,亲情往往蒙蔽人心。
女儿眼中的父亲,永远是慈爱和正直的化身。
可现实呢?
权谋之中,多少忠良也曾一时迷途?
“不!我信他!”
宋初尧猛地抬起头,眼中泛起泪光。
“我爹绝不会干这种事!他一生清廉自守,教我以义,育我以德,怎可能暗中勾结敌国?这根本不可能!”
宁宣帝眉头一皱,声音沉了下来。
“你这么肯定?就算他当着我的面亲口认罪,你也照信不误?”
宋初尧身子一震,呼吸变得急促。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迎上皇帝冰冷的目光。
“信!”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哪怕浑身疼得快要散架,话出口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她必须信。
这份信念早已超越了亲情本身,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支柱。
就算父亲真在皇上面前认罪,那也一定有他的苦衷。
而且最近种种迹象表明,真正的幕后黑手已经开始露出了马脚。
她不信皇帝心里就真的一点波澜都没有。
方才当她说出“从小一起长大”时,他的手指分明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她在试探,可他也无法完全压抑内心的波动。
宁宣帝和宋初尧也算相识多年。
小时候,她常随父亲入宫请安。
总穿着淡青色的裙衫,蹦蹦跳跳地追着太子跑。
早些年,他确实烦她,觉得这个总缠着自己儿子的姑娘太过执拗。
可眼下,却被她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打动了几分。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儿子只在宋家长住几年,就被她牢牢拴住了心。
原来,真正动人之处,并非美貌,亦非才情。
而是这一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好!”
宁宣帝一边捂着嘴轻咳,一边开口。
“朕答应你。”
“虽然朕不信任宋家,也不相信你父亲为人清白,但只要你能找到证据,朕就重新审理此案!”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
原本因重伤而意识模糊的宋初尧猛地一震,心头剧烈翻涌。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或许是幻觉,是临死前最后的执念在作祟。
于是她拼尽全力抬起眼皮。
“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宁宣帝看着她,眸光沉静,却蕴含着一丝坚定。
“自然是真的。朕答应你,若有一线生机,必为你宋家平反冤屈,昭告天下。”
但他话锋一转。
“不过你也得清楚,前提是你我都能活着走出这里。”
“要是你自己都活不下去,说什么为宋家翻案,也不过是空话……”
“我会活下去的!”
宋初尧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这句话。
“我一定会!”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
宋家的冤屈还未洗清,她怎么能就此闭上眼睛?
可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的光越来越暗?
她的视野逐渐缩窄,只剩下一圈模糊的光晕。
耳畔的声音也开始飘忽不定。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打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