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公赖正了正衣冠,唤来太原雪斋借给他的侧近武士兴津弥太郎,对年轻武士说道:“弥太郎,你按照太原雪斋大师的命令护卫我来此,和老夫相处也算融洽,老夫有一事相求,你能替老夫做到吗?”
“三条殿,是什么事情?”兴津弥太郎问道。
三条公赖不回答,只是反问:“你,敢打贵人吗?”
“什么贵人?有今川三河守高贵吗?”兴津弥太郎问道,“在今川馆时,在下替今川三河守大人炒沙子时,三河守大人都是叫在下大哥的!”
之前在几内的这帮子太原雪斋随队侍卫,比今川义真本人更早知道他“升”了,至于炒沙子,那是处理雁毛笔的事情了。三条公赖给大内义隆带的礼物中,也有今川家出产的雁毛笔,也许其中就有用兴津弥太郎炒出来的沙子脱脂的雁毛……
三条公赖不知道炒沙子是什么梗,但是既然面前这个下级武士跟今川义真那个等级的高层武家相处没什么压力,那让他打晕大内义隆应该也问题不大……
“比今川治部大辅大人还要贵!是大内府大人!”三条公赖说出了他安排给对方的目标。
“就那个打扮得和治部大辅差不多,但是丑多了的?那有什么不敢!”兴津弥太郎捋了捋袖子,“三条殿您说吧,需要我怎么打,打成什么样?”
“打晕就行,不要打伤,下午我会赴会和他一起听曲,你带个机灵的武士,和我一起过去,遇到时机我会给你提示,你把他打晕,可以吧?”
“没问题!”
……
下午,大内氏馆北面一侧山上的筑山御馆(和历史上德川家康为阿鹤修建的三河国筑山馆是两回事),三条公赖带着两个身着有今川家变种二引两家纹的相对正式武士服装的今川家精壮武士,拿着冷泉隆丰的文书,大摇大摆地走过筑山御馆的大手口,然后直接往大内义隆所在的本丸御殿而去。
这时候,大内义隆之前提到的台风快来了,但还没来……晚夏的风已失了往日温和,裹着山雨的腥气在筑山御馆的回廊间横冲直撞,木格窗被拍得“哐当”作响,檐角铜铃的颤音也颇为响亮。坡下的林木早没了章法,墨绿枝叶狂乱地抽打枝干,像困兽在台风来临前徒劳挣扎,天边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低,将筑山御馆乃至整个大内氏馆都笼进沉郁的阴影里。
筑山御馆并不算大,三条公赖三人很快就接近了本丸御殿,已经可以在风声中听见隐约的琴声,依旧是《广陵散》,这首天朝名士嵇康整理过的、歌颂刺杀韩王的刺客聂政的曲子……
前两天在大内氏馆,三条公赖只能听到奢靡高阶武家附庸风雅的样子,但是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
等三人走到御殿外的走廊,《广陵散》也到了高潮,指尖骤压琴弦的刹那,“铮——锵!铮——锵!” 的裂帛之音猛地炸开!这声音里,一半是聂政藏剑时的决绝,冷得像他眼底映着的宫灯冷焰,每一声都裹着“此行必死”的狠劲;另一半是嵇康拨弦时的孤愤,烈得像他面对权贵时不肯低下的脖颈,连狂风都被这股傲气逼得滞了半分。
三条公赖让前面引路的大内家侧近、后面护卫的今川家武士在门外停下,两个今川家武士的文化修养实在过低,只觉得好听,但是三条公赖不同,在琴音里,他似乎看到、听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檐角积雨“嗒嗒”坠落,竟似聂政靴底沾着的露水;窗棂飞虫四散奔逃,又像韩王宫卫惊惶的身影,恍惚间,琴音里既有刺客藏刃的沉肃,又有文人赴死的傲骨。
未等余韵沉下,“琮琤!琮琤!” 的急奏已如骤雨倾泻。琴身剧烈震颤,混着窗外狂躁的风声,似聂政刺向韩王时,剑刃划破衣甲的锐响、宫卫混乱的惊呼,每一声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壮烈;又似嵇康再创作时,笔尖划过竹简的愤懑,每一串音都藏着“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叛逆。风卷着断叶撞向琴身,却被密集的弦音弹开——那是聂政冲破重围的锋芒,也是嵇康不肯向世俗弯折的脊梁,两种魂魄在弦上交织,让琴音里的悲壮更添几分孤绝。
当情绪攀至顶点,两记**“铿!镗!”** 轰然落下!这一声,是聂政刺中目标时的最后一击,重得像他倒在血泊里的沉重;也是嵇康琴曲终了时的那声长叹,烈得像他刑前“《广陵散》于今绝矣”的悲慨。这一刻,狂风凝滞,枝叶僵在半空,天边乌云似也被这两重魂魄震得停顿——随后风势更猛,卷着雨丝砸向琴弦,琴音余韵裹着聂政的决绝、嵇康的孤愤,漫过山坡,在风雨中凝成一曲不死的绝唱,仿佛能看见天朝古代贤人的血与骨,都化作了弦上震颤的魂……
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大内义隆在他自我感觉的最巅峰——大内家的版图达到最大、他本人官位晋升到最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