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提高了声调,目光如电:“此信,已非一家一姓之物!它关乎邕州存续!卢某今日提议,将此信,交由一人!此人非官非私,非帮非派,却德高望重,秉性刚直,邕州上下,莫不信服!唯有他,可主持公断,令各方信服,令调查明澈,令真相昭然于天下!此人,便是岑仲昭,岑大人!”
“岑仲昭”三个字如同带着某种魔力,瞬间让大厅内狂暴的气流为之一滞。
罗远按着刀柄的手微微松了力道,紧蹙的眉峰下,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卢明远,似乎在权衡这个提议背后真正的利弊。将信交给岑仲昭?那个出了名的硬骨头、犟脾气,油盐不进的老家伙?确实,他若插手,调查必然无法被任何一方暗中操控,但同样,青梧卫想从中渔利的空间也几乎被封死。利弊得失,在罗远心中飞快盘算。
罗天霸和陈霸天交换了一个眼神。罗天霸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名字也心存忌惮。岑仲昭那老头,软硬不吃,当年双龙会想拉拢他,碰了一鼻子灰。信若到了他手里,想用江湖手段强取豪夺,几乎不可能。但反过来想,这老东西至少不会像农世昌那样阴险,或者像青梧卫那样直接吞掉…似乎,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陈霸天那阴鸷的三角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和认同。
农世昌脸上那层冰霜般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捻着胡须的手指停顿了一瞬。岑仲昭…那个清流老顽固!农氏一族在邕州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唯独这个岑仲昭,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从不买任何世家的账。密信中那些关于农氏的“旧账”,若落到他手里,想暗中抹平,难度极大。但…农世昌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精光,岑仲昭同样不会容忍其他人肆意篡改密信、构陷农氏!这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公平”?至少,比信落到青梧卫或那群亡命徒手里要好。
三方首领的目光,在充满尘埃和火药味的空气中,无声地碰撞、交织。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对方的忌惮、算计,以及对那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暂时无法撼动的公信力的某种…妥协。没有言语,没有点头,但那种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的毁灭性气息,如同退潮般,缓慢而清晰地消退了。
卢明远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内衫。他知道,暂时稳住了。他不再犹豫,一把抓起桌上那封如同烙铁般滚烫的密信,动作近乎悲壮:“事不宜迟!罗统领、罗大当家、陈二当家、农族长,烦请诸位,随卢某即刻前往岑大人府邸!是非曲直,由岑大人,一锤定音!”他率先大步向门外走去,身影在弥漫的尘埃中显得异常决绝。那封深褐色的信,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攥着整个邕州城摇摇欲坠的命运。
青梧卫大营深处,一间静室。烛火通明,将四壁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肃杀。岑仲昭独自一人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他已年逾花甲,鬓发染霜,但腰板依旧挺得笔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衬得他面容清癯而严肃。此刻,他正凝神审视着摊开在书案上的那封莫氏密信。
室内静得可怕,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岑仲昭指尖划过陈旧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信纸上的字迹,新旧杂陈,墨色深浅不一,如同污秽的沼泽。有些段落力透纸背,带着书写者当时的激愤;有些地方则笔迹虚浮,墨色浅淡,明显是后来添补,字里行间充满了刻意的引导和误导;更有甚者,大段文字被粗暴地涂抹覆盖,只留下浓黑的墨团,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覆盖了可能存在的真相。整封信,如同一件被反复缝补又撕裂的百衲衣,混乱、矛盾、充斥着人为操弄的痕迹。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岑仲昭低声自语,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他拿起一支细小的狼毫笔,沾了点朱砂,在信纸边缘空白处飞快地批注:“此处墨色浮浅,笔锋迟滞,显系后添,意在引向农氏…”、“此处涂抹痕迹粗劣,覆盖之下似有‘军械’二字残留…”、“此段指控青梧卫与暗杀案关联,语焉不详,前后矛盾,疑为构陷…” 朱砂的印记如同血迹,在信纸上点点晕开。
他看得越久,心就越沉。这哪里是什么密信?分明是一个精心布置、充满毒饵的陷阱!各方势力为了自身利益,像一群疯狂的鬣狗,在这封承载着过往的信笺上肆意撕咬、涂抹、篡改,将其变成了攻击异己、掩盖自身的工具!真相,早已被这层层污秽掩埋,难辨其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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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揉了揉紧锁的眉心,指尖因长时间的用力按压而微微发白。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从这团乱麻中理出头绪,准备将信笺暂时合上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信纸右下角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边缘。
那里,靠近纸张破损的毛边处,有一行蝇头小字。字迹极小,比正文小了好几倍,若不凝神细看,极易忽略。更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