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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人们在炉火与田垄间挥汗如雨时,邕州城的大街小巷、庭院深深处,另一场静默而坚韧的“战争”也在悄然进行。这场战争没有硝烟,只有拆解的“沙沙”声与织机的“唧唧”声,对手是厚重的战袍,武器是灵巧的双手与坚韧的心。
城西张婶家的院子里,老槐树刚刚抽出嫩绿的新叶。张婶坐在小杌子上,膝上摊着一件厚重的玄色战袍。袍子早已看不出原色,前襟、肩背处,深褐近黑的污渍层层叠叠,那是无数次血与尘的浸染,早已板结成硬壳。铜质的护心镜早已碎裂,只留下边缘狰狞的断口。她拿起一把沉甸甸的铜剪,深吸一口气,冰凉的触感直透指尖。第一剪落下,剪断缝缀护心镜的坚韧牛筋线,“嘣”的一声轻响,如同绷断了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接着是密集的铜钮,一颗颗被撬下,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叮当”声,每一声都敲在张婶的心坎上。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城门轰然洞开,丈夫披着这件崭新的战袍,挺拔如松,逆着初冬惨白的阳光,汇入出征的滚滚铁流。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脸上,没有言语,只有重重的一点头。那一眼,成了诀别。如今,丈夫的骨殖早已埋在北山,这件浸透了他最后体温与热血的战袍,却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她手中。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些无法洗净的深色印记,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铜钮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她咬紧下唇,手中的剪刀却更加用力、更加快速地落下,仿佛要将这沉重的哀思与无边的痛楚,连同这战袍的束缚,一同彻底剪碎、拆解。拆下的每一片布料,都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在整理一段无法磨灭却又必须告别的记忆。
拆解下来的布料,无论粗麻细葛,都被仔细地分类、清洗、晾晒。然后,汇聚到城中的几处大织坊。曾经用来编织箭袋、修补战旗的织机,如今重新校准,绷紧了经线,等待着承载全新的使命。
织坊里,“唧唧复唧唧”的声响汇成一片温柔的海浪。年轻的织女小莲坐在一架老式腰机前,神情专注。她的手指白皙纤长,曾是战地伤兵营里最灵巧的手,为无数血肉模糊的躯体清创、缝合、包扎,沾染过太多洗不净的血腥。此刻,这双手引着洁白的纬线,在密集的经纱间轻盈穿梭、打紧。梭子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流畅地来回,织出的细密麻布平整而坚韧。她微微垂首,侧脸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阳光里,呈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宁静。
这天,她终于织成了第一块足够大的细麻布。布面匀净,泛着柔和的亚麻光泽。她小心翼翼地将它覆盖在一个新编的宽大竹匾上,四周仔细地压好。老蚕农陈伯郑重地捧来一匾刚孵化不久的蚕蚁,细小的生命在桑叶碎屑上缓缓蠕动。当竹匾被轻轻放在铺着崭新细麻布的蚕架上时,奇迹发生了。那些细小如尘埃的蚕蚁,竟似被那干净柔软的织物所吸引,纷纷昂起微小的头颅,试探着、努力地向着洁白的麻布边缘蠕动、攀爬。
小莲屏住呼吸,看着这微小却无比顽强的新生力量,在由战袍化生的布匹上,开始了它们吐丝结茧、化蛹成蝶的生命旅程。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记忆中伤兵营里刺鼻的血腥和绝望的哀嚎。她终于明白了,这单调的“唧唧”声,与战场上催命的战鼓、撕裂空气的箭啸、垂死者的呻吟,是多么的不同!它是生的序曲,是希望的低语,是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在废墟之下,重新搏动起的有力心跳。
城郊,曾经被战火燎烧得一片焦黑的桑园,如今在老蚕农陈伯的精心侍弄下,奇迹般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新栽的桑树枝干挺拔,油绿的桑叶在春风中舒展,肥厚得能掐出水来。熟透的桑葚由青转红,再由红变紫,沉甸甸地缀满枝头,像无数颗饱满的紫玉,散发着甜蜜的诱惑。
陈伯在桑园四周扎起了好几个披着破旧蓑衣的稻草人,叉开的双臂上挂着叮当作响的破铁片,用来吓唬那些垂涎桑葚的馋嘴鸟雀。每日天蒙蒙亮,他就背着硕大的竹篓走进桑园。露水打湿了裤脚,他粗糙的手指拂过带着晨露的桑叶,挑选最肥嫩的部分摘下。叶片落入竹篓,发出“唰唰”的悦耳轻响,如同春蚕即将享用的盛宴前奏。
回到低矮却整洁的蚕棚,迎接他的是蚕匾里一片沙沙的“雨声”。成千上万条通体玉白的蚕宝宝,昂首挺胸,随着桑叶的铺撒,立刻涌动着扑上去,开始了它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工作——进食。那无数张小口啃噬桑叶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春夜最细密温柔的雨点落在阔叶之上,充满了令人心安的、蓬勃的生命力。
陈伯布满沟壑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额头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蹲在蚕匾旁,看得入了神。眼前这安宁繁忙的景象,与记忆中那场席卷而来的大火形成了残酷的对比。那时,蛮族的铁蹄踏过,桑园被付之一炬,浓烟蔽日,精心养育的几季春蚕连同桑树一起化为灰烬,老伴在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