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队列陡然提升了速度,马蹄翻腾起更大的沙浪,向着东南方向加速撤离。
队伍留下的踪迹粗大而纷乱,马蹄印密集覆盖了更大面积的沙地,远比这支实际人数显得庞大得多。
几支小队在大队侧后方来回驰骋,有意无意地让马匹踏出更多的印记。
夜晚降临。
白日肆虐的风稍稍收敛,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无边寂静。
远离主路的一片避风洼地里,数十处临时火堆点燃了。火焰不大,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士兵们沉默地围坐。
马匹在不远处低垂着头啃食枯干的草茎,或者烦躁地刨着蹄下的沙地。
“娘的,水都没了……”一个破锣嗓子低声抱怨,打破了沉默的煎熬。
“嘘!”边上的人踢了他一脚,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军官的位置,“小声点。”
“活?”另一个老兵头也不抬,用腰刀戳着面前几近熄灭的小火堆灰烬,“家当都扔得差不多了,附近又没水源……没水没粮,这鬼地方,怎么活着回去?”
火堆里最后一点余烬闪了一下,彻底变暗。浓稠的墨色重新包裹了他们。
“你看清没?”先前说话的小卒压低声音,脑袋凑近了些,“下午我看得真真的!几具掷弹筒都给扔了?”
“已经损坏了,夏狗捡去也用不上,粮食都背不动了,哪还顾得上这些?”老兵放下刀,抱起双臂缩了缩脖子。
“都当破烂了……”他朝中军大帐的方向努努嘴,“上头怕只想着跑出去再说……只不过这路,我瞅着方向也不大对劲……好像又绕回去了,我也不大确定……”
话没说完,一声威严的喝斥在近旁响起:“都闭嘴!想扰乱军心?保存体力,马上还要赶路!”
一个低阶军官带着两名亲兵巡视过来,严厉的目光扫过这群嘀咕的士兵。
士兵们噤若寒蝉,立刻散开。
简单搭起的军帐内,一盏昏暗的油脂灯跳跃着。风从营帐破口钻入,发出“噗噗”的声响。
李世辅双手撑在摊开的地形草图上,粗糙的纸张上勾勒着简略的线条。
“传令……”他的声音疲惫而坚定。“半个时辰后,继续前进!”
风沙彻底成了天地间的唯一主宰。
前方地势逐渐变化。起伏的沙丘被一种狰狞的风蚀地形取代。
大片赤红色的巨大土丘,犬牙交错地耸立在灰黄的戈壁滩上,如同远古巨兽风干的骨骸。
土丘之间是深邃蜿蜒的沟壑,狭窄处仅容数骑并行。
宋军的“踪迹”变得愈发鲜明。
破损的兵器、破碎的粮袋、甚至几面被撕扯过的旧军旗,连同凌乱密集的马蹄印一起,毫无顾忌地指向最大的那条雅丹裂沟入口。
那入口像是巨兽的大嘴,幽幽张开。
前锋放缓了速度,带队的将领望向土丘顶端,犹豫着向着后方摆了摆手,大队慢慢停了下来。
米擒广德策马立在一座赤红土丘上,眯着眼扫视。
沟内寂静无声,破碎的皮鼓、半面卷着沙子的骰子旗歪倒在入口的沙地里,沟内一片死寂,如同坟场。
一名精瘦的斥候打马飞奔而至:“殿下!沟口没见着伏兵!但……太窄了!前后难顾!”他指向深邃的土沟,脸上带着惊疑。
“前面宋军踪迹还在?”
“在!”斥候点头如捣蒜,“新鲜得很!沟里……有翻倒的破车和烧尽的灶灰,应该刚离开不久!风大,啥也闻不真切,但痕迹就是打这条沟里去的!”
一个目光阴鸷的壮汉驱马靠前两步,声如闷鼓:“殿下!还等什么?前面就是死路!宋人吓破胆,连路都选绝了!追进去,一举碾碎他们!别让李世辅跑了!”
另一名佐领焦急道:“殿下,风大难测!再不追,痕迹都要被沙盖住了!这沟看着可怕,也就这段最窄,里面开阔处能展开兵马!”他指向幽深沟壑的更深处。
米擒广德的目光死死锁住沟口。风吹过破烂的旗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前方的马蹄印、丢弃的杂物……仿佛都在告诉自己,宋军正在仓皇撤退,慌不择路。
他最后向沟壑两侧高耸的、如同巨大兽齿般的土丘顶端投去锐利一瞥。
沙尘弥漫,遮天蔽日,土丘顶部的景物在流动的风沙里模糊扭曲,除了风化的砂岩和硬土块,什么也辨不出来。
“传令!”米擒广德手臂猛地向深沟方向挥落,再无半分犹豫,“前锋探路!各部单路纵队依次入沟!中军紧随前锋!动作要快!”
“呜——呜——呜——”沉重的犀角号声响彻风沙,短促而连续。
早已按捺不住的西夏前锋,嗷嗷叫着策马冲向狭窄的沟口。蹄声如同重锤,砸在沟口坚硬的沙土地上。
人马洪流沿着狭窄扭曲的沟壑艰难前行。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