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以“自断一臂”的惨烈方式为天下表率。
皇权则以“抄家灭族”的血腥手段震慑宵小。
在这一“文”一“武”、一“柔”一“刚”的完美配合之下。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社会危机，竟在短短数月之内便被强行扭转了过来。
无数被兼并的土地被重新从那些哀嚎不已的豪强口中给硬生生地撬了出来，或归还于民，或收归国有。
而那从“工商利得税”与“资产持有税”之中源源不断地流入国库的……巨额税款。
更是让户部尚书张豆子和那早已习惯了“节衣缩食”的同僚们，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富得流油”的滋味。
然而对于这场变革的两位“总设计师”——元圣张大山与皇帝宁宣宗而言。
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他们知道。
用“堵”的法子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想要让帝国这艘巨轮长治久安、行稳致远。
还必须从那最为根本的……“思想”与“人才”之上，进行一场更为深刻的……“疏通”。
……
大宁启元三十七年，夏。
青石村，元圣府邸。
一辆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九龙沉香辇”，在数千名“玄甲铁浮屠”的重重护卫之下，缓缓地驶入了这个早已成为帝国“龙兴之地”的……传奇山村。
皇帝宁宣宗竟以“巡视皇家农庄”为名。
微服亲至！
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便是与那位早已告老还乡、不问政事，却依旧在无形之中掌控着整个帝国未来走向的……元圣。
进行一场足以再次改变帝国命运的……巅峰对谈。
……
府邸后山那片可以俯瞰整个青石村壮丽景色的……观星台之上。
张大山与宁宣宗这两位帝国真正意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正如同一对最为寻常的忘年之交，席地而坐，对弈品茗。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杀得是难解难分。
棋盘之外却是一派悠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元圣，”
皇帝手持一枚白子，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地落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闲”位之上。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发自内心的……困惑。
“朕近来常常夜不能寐。”
“朕不明白。”
“为何我朝明明已是国富民强、四海升平。”
“为何那‘土地兼并’之劣根却依旧如那烧不尽的野草一般，春风一吹便又复生？”
“为何那些明明是靠着‘新政’方才富甲一方的商贾，转过头来却又成了‘新政’最为疯狂的……反对者？”
“难道这‘人心之贪婪’真的就如那万丈深渊一般，永远也……无法填满吗？”
……
张大山闻言却是微微一笑。
他拿起一枚黑子毫不犹豫地落在白子刚刚才布下的“天元”之侧，瞬间便将那一大片看似固若金汤的白棋给杀得是七零八落。
“陛下，”他的声音平静却又充满了一种早已洞悉了万物规律的……无上智慧。
“您这便如同那缘木求鱼的……医者了。”
“哦？”皇帝饶有兴致地抬起了头。
“您只看到了那‘病症’（土地兼并）之凶险。”
“也用那最为峻猛的‘虎狼之药’（新税法）暂时压制住了那‘病势’。”
“却唯独忘了去探究那产生此‘病’的……根源。”
“根源？”
“正是。”张大山点了点头，他那双早已看透了世事沧桑的深邃眼眸之中闪烁着冰冷而又理性的光芒。
“此‘根源’不在人心。”
“而在……‘认知’。”
“我大宁数千年来皆是以‘农’为本。”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这世间最为安稳、也最为‘体面’的财富，唯有……土地。”
“所以当那些商贾通过‘工商’赚取了海量的‘浮财’之后，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去扩大经营、再去创造更多的财富。”
“而是如何将这些在他们看来‘不甚光彩’的浮财，尽快地转化为那可以让他们光宗耀祖、世代相传的……‘不动之产’！”
“这便是他们疯狂兼并土地的……根本动因！”
“这是一种根植于他们灵魂深处的……思想钢印！”
“若不能将这早已与时代脱节的‘钢印’给彻底敲碎！”
“则陛下您的‘新税法’纵使再严苛百倍，也终究只能是……扬汤止沸，而非釜底抽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