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在这种……这种环境里多待一秒钟!多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我都担心她生病!”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宿舍环境的极度鄙夷。
“是是是!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林太太!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证办好!”
郑明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谄媚的保证,
“林同学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我们一定重点关照,提供最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绝不会让任何……嗯,任何不好的因素影响到她!”他话里的暗示不言而喻。
“嗯,郑校长,那就麻烦你多费心了。”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满意地离开了。
门外安静了几秒。
接着,是郑明刻意清了清嗓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对着门内——或者说,是对着那扇薄薄的门板后面那些沉默的耳朵——严厉地说道:
“宿舍的新生都听着!刚才林太太的话你们也听见了!管好自己!注意个人卫生和宿舍卫生!勤开窗通风!别整天弄得乌烟瘴气,异味熏天的!影响其他同学的健康和学习环境!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传到楼道里,被投诉了,后果自负!听见没有?!”
语气严厉,充满了警告和推卸责任的意味,仿佛宿舍里糟糕的气味和潮湿全是这些新生的错。
说完,郑明的脚步声也远去了。
“砰!”
宿舍里,李铁柱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床铺的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凶狠得吓人,却死死咬着牙,一个字也没说。
石头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最终也只是狠狠一脚踢在旁边的铁床腿上,发出“哐”的一声,然后颓然地坐到自己床上,双手抱头,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水生摘下那副断了腿的眼镜,用衣角用力擦了擦镜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
张二蛋抱着他那视若珍宝的蓝布包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到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他低着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怀里的包袱皮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原来,他们呼吸的空气,他们无法改变的潮湿环境,在别人眼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味道”,都是“不好的因素”……
原来,他们连安安静静待在这个破旧的角落里,都是一种“影响”。 夏侯北缓缓站起身。他走到那扇被林雪薇推开、此刻正灌入冷风的窗户前。
窗外,是学校高高的、冰冷的围墙,围墙上方,是县城灰蒙蒙的、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他伸出手,不是去关窗,而是将原本被林雪薇推开的缝隙,又稍稍开大了一些。更多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汗湿的头发。 他手里还捏着那袋硬邦邦的杂粮饼子。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手指猛地用力!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一块坚硬的杂粮饼在他指间被生生捏碎,坚硬的碎屑簌簌落下。 他没有回头,深潭般的眼睛望着窗外那堵高大的围墙,望着围墙上方狭窄的天空。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那挺直的背脊,在灌入的冷风中,像一根宁折不弯的钢钎,也像一座沉默的、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宿舍里,那根黑色的水管依旧在尽职尽责地滴着水。
“嘀嗒…嘀嗒…嘀嗒……”
水滴砸在张二蛋身边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那单调而冰冷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倒计时,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林雪薇下午就会被调走,离开这个“肮脏”、“酸臭”的地方,住进向阳的、干净的标准间。而他们,还得留在这里,忍受着潮湿、霉味、冰冷的滴水和……无处不在的、如同空气般沉重的鄙夷与排斥。
夏侯北捏碎饼子的手,指关节处那红肿的皮肤,在冷风中似乎更显眼了。他望着窗外,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沉默的背影,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预示着更深的波澜。
郑校长的“协调”如此迅速高效,只为一人。那么,周强的威胁呢?那两次大过和天价赔偿呢?还有这令人窒息的宿舍环境……
这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他们这些来自卧牛山的少年,在这个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县城一中,真正的“生活”,或者说“生存”,才刚刚拉开那沉重而冰冷的帷幕。
窗外的风,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