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潮又臭!酸馊味熏死人了!你们平时都不开窗透气的吗?”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在张二蛋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裤和他脚上那双开了线、沾着黄泥的布鞋上刮过,仿佛在确认这刺鼻气味的来源,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
张二蛋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他抱着包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包袱布里,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地自容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将他淹没,他恨不得脚下的水泥地立刻裂开一道缝让他钻进去。
瘦高少年陈水生停下了铺床的动作,愕然地看向林雪薇,脸色也变得难看。
磨刀的李铁柱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锋,死死盯着林雪薇,握着柴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带着一种山民被侵犯领地般的凶悍和警惕。
夏侯北坐在他的下铺床沿上,背对着门口,仿佛没有听见这刺耳的质问,但张二蛋能看到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处那红肿的皮肤似乎绷得更紧了,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
林雪薇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她的目光再次厌恶地扫过那根不断滴水的黑色水管和湿透的床铺,眉头拧成了疙瘩,仿佛看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睛。
她不再停留,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这里的“穷酸气”和“病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脚步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匆忙。
走到门口,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猛地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像在吩咐下人处理垃圾:
“窗户给我开着!通通风!这味道,简直要命!” 那语气里的嫌弃和不耐烦,像针一样扎人。
说完,那浅粉色的精致裙摆一闪,人已经消失在门外。那扇单薄的木门在她身后无力地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比刚才更沉重,更压抑,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初秋的微凉,吹动了林雪薇留下的那点若有若无的、昂贵而甜腻的香水味,也吹动了宿舍里原本凝滞的、浓重的霉味和汗味。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混合,形成一种更加诡异、令人窒息和屈辱的气息。
“嘀嗒…嘀嗒…”
水管接口处,水滴依旧固执地、不紧不慢地滴落,砸在张二蛋刚刚掀开湿褥子后露出的、同样布满霉斑和污渍的冰冷床板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声音单调而固执,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墙角那道深深的裂缝里,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那只肥硕的蜘蛛已经爬到了裂缝深处,消失不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那扇被林雪薇推开的、此刻正灌入冷风的窗户。那敞开的窗口,像一个无声的嘲笑,嘲笑着他们的贫穷、他们的处境,以及他们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