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像粘稠的泥浆,裹着张二蛋,让他几乎迈不开步子。他死死抱着怀里那个蓝布包袱,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包袱皮上,周强那只崭新运动鞋的鞋底纹路清晰可见,像烙在他心口的疤。
夏侯北走在他前面半步,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把沉默的刀。他嘴角干涸的血迹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右手指关节处的皮肤微微红肿,几道细小的擦痕渗着血丝。
他没有看张二蛋,也没有说话,脚步落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而坚定的回响。
张二蛋看着他那冷硬的侧影,想起周强临走时的威胁,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抱紧了包袱,里面硬硬的鸡蛋硌着他的肋骨。
“夏…夏侯北……”
张二蛋鼓起勇气,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愧疚,
“对…对不起…都怪我……害你被记过…还要赔钱……”
他想起那辆昂贵的自行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数字对他们家来说,是山一样沉重的巨石。
夏侯北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像卧牛山深秋的潭水:“不关你事。那种人,该揍。”
短短几个字,却像带着某种冰冷的重量砸在张二蛋心上。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包袱,把头埋得更低,默默地跟在那沉默而倔强的背影后面。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寂静里。
宿舍区位于校园西北角,一栋孤零零的四层旧楼,红砖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墙体,像生了丑陋的疮疤。与不远处崭新气派、贴着亮白瓷砖的教学楼和宿舍楼相比,这栋楼显得格外矮小、破败,被巨大的阴影吞噬着。楼前没有修剪整齐的花圃,只有几丛半死不活的杂草,顽强地从龟裂的水泥缝里钻出来,蔫头耷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霉味、劣质消毒水和某种陈年污垢的复杂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楼门口挂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
“混合住宿区”。
“操!这…这他妈是猪圈还是牢房?”
一个粗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卧牛山口音,在张二蛋身后响起,充满了震惊和愤怒。是石头,他和其他几个山里少年也刚被保安驱赶过来,脸上还带着打架留下的淤青和怒气。他看着眼前这栋破楼,眼珠子瞪得溜圆,
“比俺家老牛棚还破!学校就让我们住这?”
“小声点!”
旁边一个稍微年长些、名叫水生、带着一副断了腿用胶布缠着的旧眼镜的少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
“刚挨了处分,别又惹事。忍忍吧,有地方住总比睡操场强。”
“忍?这能忍?”
石头梗着脖子,指着墙上大片的霉斑和剥落的墙皮,
“这墙皮一碰就掉渣!晚上睡觉不怕砸死?还有这味儿……”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立刻被那浓烈的霉味呛得咳嗽起来,
“呕……这他娘的是人住的地方?”
张二蛋站在楼门口,那股浓烈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猛地冲进鼻腔,让他胃里一阵不适,脸色更白了。
他看着眼前这栋灰暗、破败的建筑,心一点点往下沉。这就是他未来三年的“家”?和他在卧牛山那间虽然简陋但阳光充足、空气清新的土坯房,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下意识地又抱紧了怀里的包袱。
夏侯北似乎早已习惯,或者根本不在意,他径直走了进去。一股更加浓重、仿佛浸透了水汽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众人。
石头和水生骂骂咧咧地跟了进去。 楼道狭窄而幽深,光线昏暗,只有尽头一扇蒙尘的小窗透进一点惨淡的天光。墙壁斑驳,大片大片的水渍和霉斑如同丑陋的泼墨画,沿着墙角向上蔓延。
空气又湿又冷,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陈腐的凉意。脚下的水泥地面坑洼不平,有些地方甚至积着薄薄一层黑绿色的、散发着异味的污水。
“磨蹭啥呢?都堵门口干啥?当门神啊!”
一个沙哑、不耐烦的声音从楼道口传来。只见一个干瘪的老头,穿着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油渍的蓝色工装,蜷缩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后面。他抬起松弛的眼皮,浑浊的眼睛像蒙着一层白翳,冷冷地扫过挤在门口的一群山里少年,目光尤其在他们身上的补丁、包袱和张二蛋怀里的蓝布包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向下撇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上一个破旧的登记本,
“104!最里面那间!自己滚进去!别在楼道里杵着挡道!弄脏了地面还得老子拖!”
他声音沙哑,像破锣,语气充满了驱赶牲口般的厌烦,“都给我听好了!晚上九点准时熄灯锁大门!敢晚回来,睡外面!宿舍里不许生火!不许乱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