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婉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冰冷的空气里,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疯狂流淌。儿子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刀子,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为什么?她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生活的重担要这样排山倒海地压向她一个人?为什么她拼尽全力,却依然无法给孩子一个完整的、没有指责的童年?为什么她那个拥有“健康身体”的丈夫,永远只能在电话的另一端?
“妈!小心看路!” 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将她从麻木的剧痛中惊醒。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车流汹涌的马路中央。刺眼的车灯晃过她惨白的脸。她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冰冷湿滑的公交站牌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雨水呛进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看着儿子消失的方向,看着眼前模糊的车灯人流,看着这冰冷无情的城市雨幕,一种灭顶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手机,在帆布包里疯狂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蜂鸣,像垂死挣扎的求救信号。她颤抖着手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王经理】。是她公司的部门主管。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喂,王经理……”
“南宫!你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王经理焦躁不耐的声音,背景音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争论,“赶紧回来!立刻!马上!‘宏远’那个项目的审计底稿是不是你最后核对的?现在客户那边揪着一个关键数据差异不放,说我们报告有问题!整个项目组都在等你!审计部张总都发火了!你怎么回事?打你几个电话了?家里天塌了也得给我顶着!半小时内必须出现在会议室!不然这责任你担不起!” 连珠炮似的质问和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根本不给南宫婉任何解释的机会。
“王经理,我母亲她……” 南宫婉试图解释。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王经理粗暴地打断她,“公司请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制造问题的!现在是项目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作为关键环节的责任人,擅离职守,联系不上,耽误了整个团队!立刻!马上!回来!”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像最后一丝氧气也被无情抽走。
擅离职守?耽误团队?制造问题?
冰冷的雨水顺着手机屏幕滑落,模糊了那个被挂断的界面。南宫婉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像一尊被遗弃在雨中的石像。母亲的呻吟,父亲的木然,儿子的控诉和眼泪,老师含蓄却尖锐的指责,还有上司这劈头盖脸的怒斥……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里疯狂地尖叫、冲撞、撕扯!
她感觉自己的神经被拉扯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医院惨白的灯光、教室明亮的日光灯、车流刺眼的灯光、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扭曲成一片混沌的漩涡,要将她彻底吞噬、撕碎!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她死死咬住的嘴唇,在喧嚣的雨声和车流声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那么撕心裂肺。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公交站牌缓缓滑落,瘫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肮脏的泥水浸透了她的棉麻长裙。她紧紧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包。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闷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混合着冰冷的雨水,从她蜷缩的身体缝隙里渗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要在同一时间、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
她只是想守住一个家,照顾好老人,抚养好孩子,做好一份工作……为什么就这么难?
母亲病床前无人分担的疲惫,家长会上被当众指责的屈辱,儿子控诉时心如刀割的痛楚,上司电话里冷酷无情的追责……这些画面在她紧闭的眼前疯狂闪回、重叠。每一帧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压得她脊梁欲断,灵魂都在颤栗。
帆布包里的手机,又开始不屈不挠地震动。这一次,屏幕显示的是【家】。是父亲?还是儿子回去了?她不敢接,也无力去接。那震动仿佛不是来自手机,而是来自她灵魂深处绝望的颤栗。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这座钢铁森林,也冲刷着这个蜷缩在城市角落、被生活彻底击垮的女人。万家灯火在她模糊的泪眼中晕开成一片片冰冷的光斑,没有一盏属于她,没有一处可以让她停靠喘息。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发信人:【司马茜】。
内容只有触目惊心的三个字和一个血红的感叹号:
【救命!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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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远离老旧社区医院的冰冷与喧嚣,矗立着一座通体玻璃幕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