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岁至今,大宋细作已在辽阔的东西北三个方向散布了大宋将于盱眙和寿春两地开市的消息。
盱眙城西的榷场在惊蛰这天开市,木栅栏上悬挂的 “南北互市” 幡旗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旗角扫过新栽的榆树苗,惊起几只蹲在栏顶的寒鸦。
辛弃疾踏着晨露巡视时,靴底碾过未清扫的鞭炮碎屑 —— 那是昨日开市时残留的,此刻混着冻土,在晨光中泛着灰白。
他望着空荡荡的交易区,二十个摊位只摆了三个:一个南朝商人守着堆绸缎,两个北魏胡商缩在皮毛堆后,彼此隔着三丈远,眼神里的戒备比栅栏上的尖刺还扎人。
“将军,这都巳时了,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薛安都的铁靴在石板上蹭出火星,他身后的亲兵正用矛尖挑开结冰的水沟,“依某看,这些胡商就是来探虚实的,不如把他们捆了问话!”
辛弃疾按住他的肩甲,指尖触到甲叶上未磨平的棱边 —— 那是冶山新锻的铠甲,还带着铁屑的腥气。
“薛将军,须知古语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他指向北魏胡商摊位前的驼队,“他们带了二十匹良马,马鞍镶着银饰,显然是有备而来。”
正说着,一个穿粗布袄的大宋老农攥着铜钱在栅栏外徘徊,望着胡商摊位上的羊皮袄直咽口水,却被亲兵拦下搜身。
老农被推搡着踉跄几步,铜钱撒了一地,其中两枚滚到辛弃疾脚边 —— 是边缘磨损的 “元嘉四铢”,币面 “四铢” 二字已模糊。
“让他进来。” 辛弃疾弯腰拾起铜钱,递还给老农时,注意到他冻裂的指关节缠着麻线,“想买什么?”
老农瑟缩着指羊皮袄:“小老儿想给孙子换件冬衣,可。。。 可他们要五斗粟,比市价贵一倍。”
北魏胡商突然操着生硬的汉语嚷嚷:“粟要新米!还要加两匹绢!你们南朝的布,像纸一样薄!”
“放屁!” 薛安都按剑上前,“我大宋的吴绫,一匹能换你们三匹粗毛布!”
眼看双方要争执,辛弃疾突然从亲兵背上解下褡裳,倒出里面的新米。
“这是芍陂的新粟,一石换你两件羊皮袄,再附赠一匹缣布 —— 按我大宋历的度量,绝不短少。”
他示意榷场属官取来官秤,铜秤砣上 “盱眙官市” 四字在阳光下发亮,“若有短少,你可砸了这秤。”
胡商盯着秤杆上的刻度,又捏捏缣布的厚度,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金牙:“辛将军,够意思!” 他拽过两件羊皮袄往老农怀里塞,“这两件,送你!以后常来!”
老农捧着皮衣愣在原地,薛安都却低声道:“将军,这不是做赔本买卖吗?”
“赔本?” 辛弃疾望着胡商开始卸货,马背上的皮囊里露出风干的牛肉和奶酪。
“你看他马臀上的烙印,是北魏‘河阳牧’的记号,这批货定是拓跋仁麾下的军官私自来贩的。咱们此时让点利,是为了钓出后面更大的鱼来。”
暮色降临时,榷场终于有了些人气。
大宋的茶商与北魏的盐贩在栅栏边讨价还价,一个胡姬用银刀剖开羊胛骨,分给围观的南朝孩童,骨头上的油星溅在了孩童们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
辛弃疾正要离开,却被属官拉住:“将军,刚才那胡商偷偷塞给我这个。”
是块刻着狼头的木牌,背面写着 “下月送良马三十匹”。
他摩挲着木牌的纹路,给旁边呆愣着的薛安都解释《孙子》“利而诱之” 的注解,抬头望见西天的晚霞正染红淮河,像极了濉口之战时的血色。
“告诉弟兄们,夜里多派哨探,” 他将木牌揣进怀里,“但别惊动他们。”
薛安都称诺,离去安排。
当寒鸦再次落在榷场栅栏上时,嘴里叼着的不再是枯枝,而是茶商掉落的茶梗。
远处传来胡商的马头琴声,混着大宋商贩的算盘响,在渐浓的暮色里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十日后。
盱眙榷场的木栅栏外,新栽的榆树苗刚抽出三两片嫩叶,却已被往来的马蹄踩得歪歪斜斜。
惊蛰过后的第二个集市日,辛弃疾带着薛安都巡视时,正撞见两个高车汉子蹲在栏外磨刀,青铜刀面映出他们辫梢的铜铃 —— 那是西域于阗国的工艺,却被他们用麻绳缠得只剩半片铃舌。
“将军你看,” 薛安都指着交易区,二十个摊位总算摆满了七成,却泾渭分明得像画了道无形的线。
大宋商人的绸缎、茶叶、瓷器占了东半边,西半边则挤着北魏的皮毛、胡商的香料和高车人的铜器。
最角落的摊位空着,只堆着些发黑的桦树皮,旁边插着块木牌,用鲜卑文写着 “乌洛侯”,显然是来自东北方遥远的乌洛侯国。
一个穿赭石色长袍的吐谷浑人正用骨尺量一匹吴绫,指腹刮过布面的暗纹时,突然转头对大宋布商嚷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