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堂下所坐,已非横刀立马的武将,而是几位身着儒衫、气质温和的韩氏后人。
韩牧坐在主位之下,目光扫过略显空荡却收拾得整洁的大堂,以及堂内为数不多的几位族中长辈和子侄,轻轻叹了口气。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如今韩氏一族修文偃武,人丁亦不如往日兴旺。这蕲王宅第广阔,空置亦是可惜。诸位皆是蕲王血脉,正可在此安居,延续香火,守护祖荫。总好过在外漂泊,或赁屋而居。”
一位辈分最高的族老,须发皆白,闻言抚须点头,眼中虽有对往昔峥嵘的怀念,更多的却是看透世情的平静:“牧哥儿有心了。我等虽不再求取功名,亦不驰骋沙场,但靠着祖上留下的些许田产铺面,以及族中子弟或耕读、或经营,维持生计,安稳度日,尚不算难事。这宅子……确实是个根,能回来,很好。你且宽心,去做你该做之事,重阳宫乃清修之地,亦是你的大道所在,不必时时挂念族中琐务。”
另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族人亦接口道:“正是。牧哥儿你如今贵为国师,身系重任,天下之事更为紧要。族中诸事,自有我等料理,断不会堕了昔日蕲王威名。”
韩牧微微颔首,心中稍安。他此次前来临安,本为解决韩飞蕊流言一事,连带着一并解决了李近功谋反,又借助国师身份与重阳宫的威望,算是暂时稳定了局面。他正欲开口,言明自己已打算近日离开临安,返回重阳宫复命并继续清修。
恰在此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少女清脆的笑语由远及近,打破了堂内略显沉静的叙话气氛。
只见李师婉、唐怜儿和段清洛三人款步走入大堂,她们衣裙色彩明丽,发髻微松,颊边带笑,显然是刚从繁华的御街游玩归来,身上还带着市井的热闹气息和些许购买的精致小玩意儿。
见到韩牧和几位韩家长辈都在,三人忙收敛了些许跳脱,恭敬地行礼。
韩牧看着她们,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婉儿,你们回来的正好。临安之事已了,我等在此盘桓数日,也该动身了。收拾一下行装,过两日,我们便北上返回重阳宫。”
唐怜儿闻言,明眸一亮,立刻点头:“韩大哥安排便是。这临安城虽好,我们也算逛遍了御街、西湖、各色园子,尝了不少美食,已是尽兴,随时可以跟随韩大哥出发。”她性子虽活泼,但大事上从不含糊。
李师婉也细声细气地附和:“嗯,行李早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并无多少需要特意准备的。”她心思细腻,早在游玩之余便将诸事安排妥当。
段清洛则干脆利落地抱拳:“我跟随你们一道。”
就在堂内气氛融洽,即将商定行程细节之际,门外一名老家丁匆匆而入,躬身禀报:“启禀国师,各位老爷,门外有太师韩侂胄府上的管家求见,说是奉太师之命前来。”
堂内顿时一静。韩侂胄派人前来?
韩牧目光微闪,神色不变,平静道:“快请进来。”
家丁应声而去。不多时,引着一位身着锦袍、神色精干的中年管家步入大堂。
那管家步履沉稳,目光锐利,一进大堂便迅速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主位的韩牧身上,远远便恭敬地抱拳躬身,声音清晰而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小人奉太师之命,特来拜见国师。太师于府中设下家宴,诚邀国师拨冗前往,一叙多次相助之情。”
韩侂胄请他吃饭?
韩牧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沉吟,并未立刻回答。他与韩侂胄虽在稳定朝局、支持北伐等大方向上隐有默契,甚至可算间接合作,但并无私交,更从未有过宴饮往来。这突如其来的“家宴”邀请,着实有些蹊跷。
那管家见韩牧似有犹豫,立刻上前半步,压低了些声音,语气更为恳切:“太师特意吩咐小人禀告国师,此次乃是家宴,并无外客,只盼能与国师私下小酌,聊聊家常。”
“家宴?”韩牧听到这两个字,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心中那种别扭之感更甚。
韩侂胄何时同他成一家人了?他猛然想起此前临安城内城外暗潮涌动、虽被极力压制却依旧隐约流传的骇人传闻——关于皇后韩飞蕊所怀龙种,并非官家赵扩血脉的私密谣言。
韩侂胄当时动用雷霆手段,极力抹杀这些流言,手段酷烈,看似全然不信,维护皇家与韩氏声誉至极。但此刻,“家宴”二字,却让韩牧品出了一丝异样。
看来韩侂胄多半已然确定韩飞蕊所怀孩子的生父的确不是赵扩,其母终归是韩氏女,身上流淌着韩家的血脉。从血缘上论,那孩子确实是韩侂胄的亲族后辈。
韩侂胄此人,权势欲极重,政治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把持朝纲,推行他的北伐大业。他是主战派的旗帜,与辛弃疾等将领关系错综复杂,既合作又制衡,其门下党羽更是遍布朝野,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