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坦然受了林如海此次赔罪,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若让这眼线近身,轻则泄露机密,重则危及性命。林如海赔罪,确是该当的!
“姑丈打算如何处置这小厮?”姜念故意问道。
林如海沉吟了一会子,叹道:“虽未坐实其罪,然窥探机密已是大过。明日便撵了出去罢。”
姜念颔首:“正该如此。”
林黛玉在旁听得真切,见父亲向姜念赔罪,心中顿生愧疚。纤纤玉指将帕子绞了又绞,暗想:“虽害父亲失了颜面,却也是不得已……”转念又想,“这康儿若真是眼线,岂不祸害?”如此自我宽解,倒也心安几分。
念及此,林黛玉不自觉地望向姜念,却见他正凝视着自己,目光中竟含赞许之意。
她心中竟涌起几分欢喜,不待姜念吩咐,便又一次主动轻移莲步至门前察看。掀帘一望,门外依然无人。她抿嘴一笑,复又回到窗边,凝神静听。
姜念继续与林如海低声商议机密盐政,他压低声音问道:“两淮盐运使俞敷锡、扬州知府郭夏,为官如何?”
林如海枯瘦的面容骤然肃穆。沉吟良久,方缓缓道:“我瞧着郭太尊为官清慎,颇有政声。只是在大人跟前,我也不敢妄断此事。至于那盐运使俞敷锡……此人必是贪官无疑!”
紧接着,林如海细说起了两淮盐运使俞敷锡的一些贪腐之事……
林黛玉倚窗而立,本对机密盐政不敢兴趣,然听得贪官之事,不由直了直身子。她素日厌恶这些仕途经济,此刻却莫名生出几分兴致。
不过,她倒也没因此忘记自己眼下的职责,听了一会子,忽发现窗外又有动静,忙察看一番,却是一只猫。她轻轻合窗,回身时见姜念正望向自己,目光中含着嘉许,不由耳根一热,又轻手轻脚去门前巡视,随即回到窗边。
姜念接下来又接连问了林如海几个问题,两人的谈话愈发深入隐秘,涉及到盐务积弊,官场倾轧……
林黛玉却听得愈发感兴趣,期间又几次去门前巡视,竟不觉疲倦,反觉比平日吟诗作词更有趣味似的。
时间流逝。
姜念已向林如海问了几个问题,问答已逾两刻。
忽见林如海面色煞白,一阵剧咳袭来,枯瘦的身子颤抖,显是精力耗尽。
姜念忙止住话头,温声道:“今日实在叨扰姑丈过甚。您且安心将息,余事明日再议不迟。”
林如海强撑着道:“无妨。姜大人肩负整顿盐政之责,下官拼着这把老骨头……”
话未说完,姜念已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盐政虽急,不在一时。姑丈养病要紧,明日辰时再来请教亦不耽误的。”
林如海见他坚持,这才颔首应允。
姜念起身,忽走到林黛玉跟前,微微一笑:“今晚多亏林妹妹相助,尤其是识破那窥探的眼线,实乃功劳一件。”
林黛玉心头如春风拂过,却只低垂螓首道:“不过略尽薄力罢了……”
声音细若蚊蝇,两颊却已飞上红霞。
姜念凝视着她,语气忽转郑重:“林妹妹虽在闺中,年纪却也不算小了。今晚听了这些,当知令尊操持盐政何等不易。”顿了顿,“那位我从苏州请来的医生说,令尊此番沉疴,原因之一便在于,整顿盐政时周旋各方,日夜忧思、心力交瘁所致。”
林黛玉指尖绞着帕子,默不作声。
“你父亲膝下唯你一个女儿。”姜念继续郑重道,“你该比寻常闺秀更懂事些。往后莫要只沉浸寻常闺阁事,只顾着伤春悲秋,多关切令尊身体,也多留心家务正事。”
这话若在平日,林黛玉定要恼了。此刻却因父亲在侧,又见姜念目光灼灼,生怕他再如白日那般厉声质问,只得轻轻点头,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
林如海倚在床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忽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采,心中暗叹:“可惜这位姜大人已娶了荣府的大姑娘,否则与玉儿倒是般配的……”这念头一起,自己先吃了一惊,忙咳嗽两声掩饰。
姜念似有所觉,转身看了眼林如海。林如海竟做贼心虚一般,避开了他直射而来的目光。
姜念忽又转身对林黛玉道:“明日辰时,我再来与姑丈商议机密盐政,届时还劳林妹妹把风。”语气不似适才严肃,又带上了三分温和。
林黛玉闻言,竟不觉讨厌,不似初时那般抵触,反觉此事颇有几分郑重,遂点了点头。
姜念又叮嘱道:“今晚林妹妹所闻机密,万不可泄露,便是紫鹃也不可说,切记切记!”言罢,目光炯炯地锁着林黛玉。
林黛玉不由心头一恼,暗道:“哼!方才还说信得过我,转眼又这般嘱咐,莫非把我当作那起子长舌妇人不成?”面上却不显露,只轻声道:“我省得。”声音虽细,却自有一股坚定。
姜念不再多言,向林如海告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