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典引贺赟上座,唤一个穿绿比甲的丫鬟斟茶。那丫鬟手法娴熟,先将茶盏烫过,再注入琥珀色的茶汤,顿时清香四溢。
“这是新得的武夷岩茶,贺兄尝尝可合口味。”王典笑着说,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又笑道,“犬子茂贞常在信中提及念大爷,说他少年英才,深得圣眷,竟是作为钦差赴山东整顿盐务,既是御前侍卫,还封了爵位。犬子能与念大爷与贺兄结交,实乃家门之幸。”
贺赟听着这番恭维话,却不言语,端起茶盏吹了吹后浅啜一口,但觉茶味醇厚,回甘无穷,赞道:“好茶!”
王典捻着两绺八字须,眼中精光暗藏:“未知贺兄今日有何事吩咐?”
贺赟放下茶盏,正色道:“此番我是随我家大爷下江南办皇差的。”
“念大爷也回江宁了?”王典眼睛一亮。
“正是。”贺赟微微颔首,“我家大爷此番是奉旨钦差。”
王典眼睛更亮了:“念大爷前番才作为钦差赴山东整顿盐务,如今又奉旨作为钦差下江南了?真真是圣眷优渥,前途无量啊!”略一迟疑,试探道,“不知此番念大爷来江宁办何皇差?若不便告知,贺兄便当我唐突了。”
贺赟压低了声音:“与罗教有关。今日正是我家大人命我来寻你。”
王典何等精明,立刻会意,身子前倾:“可是姜大人有差遣?”他见贺赟对姜念的称呼转变为“我家大人”,便跟着称呼“姜大人”了。
“正是。”贺赟目光炯炯,“我家大人望你提供罗教的紧要线报,尤其是谭凤池的行踪、罗教头目的行踪及罗教的据点所在。”顿了顿又道,“大人说了,他与令郎已是朋友。若你此番能提供紧要线报,立下功劳,大人愿在圣前保举,助令郎升任都司,日后更可扶持为参将。”
这番话如一块热炭投入王典心窝。
王典的嫡长子王茂贞,文武双全,先前因中了三甲武进士,分配在都中通州营担任正六品营千总,后来则花费了不少银子,才升为通州营的正五品守备。再想往上升任正四品都司就很难了,花钱也难。而想升到正三品参将,不知要熬多少年,且要看机缘。
虽说王典立刻也想到,若是提供了罗教重要情报,一旦罗教得知,或会报复他。但他能有今天,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为了自己最喜爱的嫡长子,也为了牙行王家以后能成为官宦世家,冒险又如何?
只是王典并未掌握罗教的重要情报。
王典眼镜后的双眼闪烁不定,半晌方道:“实不相瞒,近几年生意多由犬子茂安打理。我这便唤他回来询问,若有所得,定当亲赴钦差行辕向姜大人禀报,若无所得,望姜大人与贺兄别怪罪才好。”
贺赟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二人又议了几句,贺赟便起身告辞。
王典相送,直至大门外,秋雨之中,目送贺赟登上马车。
王典立刻命人去唤王茂安速归,自己则回到书房,独坐窗前,望着檐前滴水出神。
窗边鎏金鸟架上立着的那只红嘴绿鹦鹉,在架上蹦跳,忽道:“升官!升官!”
王典苦笑,取过一枚坚果喂它:“你这扁毛畜生,倒似成精了一般。”
以前王典爱教鹦鹉说“发财”,结果,他的财富越来越多了。而近二年来,他很渴望嫡长子升官,特意教了眼前这只红嘴绿鹦鹉说“升官”。
……
……
王茂安正在牙行里查点账目,忽见家中下人气喘吁吁跑来,说是老爷急召。王茂安不敢耽搁,忙登上马车,匆匆往家赶去。
王茂安进得家门,穿过两重院落,径至王典的书房。但见父亲端坐太师椅上,面色凝重。
王茂安上前行礼道:“父亲急唤儿子来,不知有何吩咐?”
王典将王茂安上下打量一番,但见这个三儿子头戴嵌宝束发冠,腰悬羊脂白玉环,湖蓝织锦袍上绣着缠枝纹样,虽生得面阔口方,非俊秀之辈,却显出几分富贵气象。
王茂安是王典的三儿子,也是王典在世的三个儿子之一,与王茂贞为胞兄弟。此子文不成武不就,好在颇有商业才能,这几年代父经营牙行,竟是把买卖做得越发红火。雏凤清于老凤声,后浪推倒前浪行。
王典将贺赟所言之事对王茂安细细道来。
王茂安听罢,眼中精光一闪:“父亲,这事可巧了!我还真晓得一条罗教的紧要消息。”
王典闻言,眼睛一亮:“当真?”
当即,王茂安又对王典细细道来。
王典听完喜道:“天助我也!”又捻须笑道:“你果然能干。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姜家走一遭。”
父子二人正待出门,忽听得那只红嘴绿鹦鹉扑棱着翅膀,又叫道:“升官!升官!”
王典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暗道:“这扁毛畜生今日倒会说吉利话,想来这话儿此番能灵验的。”
……
……
此时秋雨初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