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嘴:“张枢密今早下令,把所有火油集中到中军。”
四周一时寂静。
所谓\"集中\",意味着确实要放弃外围防线。
看来,赵宋高层已经做出决定。
“那伤兵营怎么处置...”赵医官眉头一皱:“有听到什么消息么?”
陈五的眼神黯了黯:“没人提。”
没人提,就是被放弃。
澹明看向伤兵营帐。
那里躺着几十个刚能起身的伤兵,有个娃娃正拄着木棍练习走路。
一旦开战,他们连逃的力气都没有。
“难怪难怪...”陈五突然嗤笑一声:“我说最近进出伤兵营为啥这般容易,张枢密的亲兵...呵,连查都不查了。”
又是一阵沉默。
陈五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水囊,拔开塞子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赵医官。
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哪来的?”赵医官皱眉:“军中禁酒先不说,现在大营也不应该还有酒水。”
“虎翼营的老刘...”陈五咧嘴一笑:“他昨日死了,这是在他包袱里找到的,狗日的,居然藏了那么久,平日里哥哥长哥哥短,全是骗人。”
“不过你们仨别担心,老哥我对你们全是真心,可没藏什么东西,不信的话,等我死的那天,你们去找找就知道了。”
说着说着,突然传来几声喧哗。
抬眼望去,只见几个士卒正拖着辆板车经过,车上堆着折断的箭杆和裂开的盾牌。
有个断了手的伤兵试图帮忙推车,被同伴厉声喝止。
又有一队兵士在拆卸营帐。
“要来了...”五喃喃道:“怎么就那么快...”
没人接话。
澹明知道,这里的每个人,从尚食局的宫女到伤兵营的医官,从虎翼营的老兵到推板车的杂役,都清楚,最后时刻怕是要来了。
赵医官盯着手中的酒囊,指甲深深陷了进去。
劣酒的辛辣气味在周边弥漫,却压不住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他忽然抬手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几下,又猛地将酒囊砸在地上,残酒溅湿了草席。
“我学了十二年的医术……”他声音嘶哑:“不是为了看着他们等死。”
青萍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尚食局铜牌。
铜牌边缘已经磨得发亮。
那是她这段时日频繁进出伤兵营时蹭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早离宫的时候,锦书姐姐是那一副哀伤的神情了。
“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能去哪?”陈五摇摇头,铁甲下的肩膀垮了下来:“北面是元军,南面是海,就算有船……”他瞥了眼帐外蹒跚走动的伤兵,没再说下去。
“膳食局……”青萍突然开口,又顿住。
她本想说膳食局或许能带上几个伤兵,可那艘所谓的龙舟连宫女都未必装得下。
赵医官突然起身。
他走入帐角,掀开一个木箱。
里面是所剩无几的药粉,掺着晒干的鱼鳔和碾碎的贝壳。
“还能撑三天,我是不会放弃这些兵的。”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那个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娃娃兵。
他抱着一小捆草药,站在一旁,裤腿还滴着水,似乎刚去礁石区找药。
娃娃兵怯生生地问:“先生,这些够用吗?”
显然,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陈五突然别过脸去。
一旁的澹明伸手接过草药,发现叶片上沾着露水。
干旱后的第一场雨,让这些濒死的植物又冒出了新芽。
“够用。”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远得像是别人发出的:“去烧锅水吧。”
“嗯嗯!”娃娃兵转身就跑。
跑得飞快。
澹明回过身,看着几人,笑道:“还没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想点好的,未必就到最后了。”
“想点开心的,比如,要是这场仗结束了,官家大发慈悲,放大家自由,你们几位以后打算做点什么?”
几人一愣。
“畅享一下嘛,反正想着也是闲着。”
半晌,赵医官轻声道:“我大概当个游方郎中吧,军营待多了,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也挺好,那你呢?”澹明望向陈五。
陈五一愣,挠挠头:“我就一个大老粗,除了拿刀杀人啥也不会,不过要是这次咱们大宋能顺利渡过这一难,我也有机会的活下来的话,我想回一下老家濠州,就待着不走了,要是能成个家那就更好了嘿嘿。”
“那青萍呢?”澹明望向有些羡慕的宫娥,轻声问道。
“我么?”青萍歪着脑袋